小藍沒說話,手中竹筷夾起蒸籠裡最後一隻翡翠水晶蝦仁餃,我咽了咽口水。竹筷停在半空,他好看的眉眼掃過來,似笑非笑:&ldo;君姑娘喜歡這個?&rdo;我望着他筷中餃子,戀戀不舍地搖了搖頭。竹筷卻靈巧地轉個方向,轉眼餃子置入我面前碟中,碧綠的竹色襯着晶瑩的餃子皮,他執筷的姿勢是貴族門庭中長年規矩下來的優雅嚴整。對于這個餃子,我其實并無執念,隻是生前愛好,如今見到,忍不住懷念曾經味道,而因沒有味覺,即便此時吃下,也如同嚼蠟,既然如此,無須浪費,就又把它夾到他碟中。筷子正位于湯碗上空,君玮一聲怒吼:&ldo;你們在幹嘛,有沒有聽到我的話?&rdo;我被吓得一抖,隻見餃子迅速墜入湯裡,小藍順勢将我往後一拉。&ldo;啪&rdo;一聲,菜花飛濺。君玮雪白的外袍上滿是菜湯,憤怒地将我望着。小藍瞧着君玮,一本正經道:&ldo;君兄弟說的話,在下都記得了,在下死了沒什麼關系,千萬要護住君姑娘。&rdo;君玮咬牙切齒:&ldo;不用護住她了,你現在就把她弄死吧!&rdo;我說:&ldo;這樣,不好吧……&rdo;小藍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正要表态,靜默很久的執夙突然出聲:&ldo;姑娘竟懂幻術,東陸已多年不曾……&rdo;話未說完,被盛怒的君玮打斷:&ldo;她家境貧寒,學點幻術聊以賺錢,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rdo;執夙臉上出現古怪神情。小藍含笑看我:&ldo;家境貧寒?聊以賺錢?&rdo;我看君玮一眼,端詳他表情,覺得不好拂逆他給我的設定,點頭道:&ldo;嗯……&rdo;執夙說:&ldo;……&rdo;小藍說:&ldo;……&rdo;吃過早飯,君玮回房換衣服,執夙不知道去做什麼,留我和小藍在花廳等待。我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冥想,怎樣讓幻夢中的沈岸愛上宋凝。華胥調織出的幻夢被稱為華胥之境,華胥之境隻是過去重現,宋凝所說的想象中的沈岸,其實做不出來。我和小藍進入宋凝的華胥之境,為的是改變她的過去,讓已經發生的痛苦之事不能發生,使她在幻夢中長樂無憂,隻是怎能長樂,怎能無憂,若心中還有想望,那便是痛苦之源。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在蒼鹿野的那場戰争中将宋凝綁架,這樣她就不能去救沈岸,沈岸死在那個時候,正死得其所。但這和宋凝的想望天差地别,我又想,要不要幹脆賭一賭呢。正在内心糾結纏鬥之時,小藍打斷我的冥想。他端詳我的七弦琴,半晌,道:&ldo;方才君姑娘說此琴若毀,會有大麻煩?&rdo;我心不在焉道:&ldo;嗯。&rdo;他饒有興味道:&ldo;怎樣的大麻煩?此琴若毀,靠彈奏它而織出的華胥之境便會即刻崩塌麼?&rdo;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搖頭道:&ldo;沒有啊,隻是此琴若毀,我就得花兩個金铢再買一張。&rdo;他看着我,不說話。我也看着他。空氣一時寂靜無聲。半晌,他漂亮的眉眼突然綻出笑容,那笑容好看得刺眼了。他笑着道:&ldo;君姑娘這麼,真像我認識的一個小姑娘。&rdo;我聽到這句話,其實心中略為不快了一下。就像我在清言宗生活時,聽說山下劉鐵匠為了哄老婆開心,誇獎老婆長得像大晁著名女戲子張白枝,結果被老婆cao着鐵鍬追趕了七條街,雖然張白枝傾國傾城,而劉大嫂六尺身長足有兩百一十斤。其實天下女人皆同此心,但求獨一無二,不求傾國傾城。我想,如果将來我的夫君說出小藍今日這番話,我一定要讓他跪搓衣闆。想完後覺得這個想法真是多餘,假如将來我也能有夫君,隻能是君玮,而君玮此人跪搓衣闆從來不長記性。辰時末刻,一行四人加一頭老虎,一同來到約定的水閣。宋凝氣色比兩日前好上許多。高高的髻,絹帛剪裁的花勝牢牢貼住發鬓,銀色的額飾間嵌了月牙碧玉。我隐約記得在何處見過她如此模樣,想了半天,回憶起兩日前透過華胥調,我看到新婚那夜,她便是做此打扮,隻是那時身着大紅喜服,而今日,是一身毫無修飾的素白長裙。我說:&ldo;你這樣……&rdo;她笑道:&ldo;總是要收拾得妥帖些,才好去見他。&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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