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先生啜了一口酒,歎氣道:“我也是此番才知道,收鹽的也有收鹽的難處,主顧哪裡是這麼好做的?我的人這些天都排摸過了,這方圓數裡,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貨色。”
梅老爺哈哈一笑,道:“這也難怪,鹽田倒是不差,隻是看落在什麼人手裡,好地留給瘦牛耕,怎麼得了?”
“我看令公子的意思,像是不太樂意的。”
梅老爺長籲短歎道:“他是不懂得他老子的難處!家裡的祖業落到下人手裡,他倒發起善心了,可見讀書亦有讀書的害處。我們家裡祖上做過場商的,收鹽很有規矩,隻可惜鬧過幾場大旱,鹽戶不肯賣力氣,紛紛逃難去了,連支領的鹽本都不曾還清。近年來我不在晉北,這些人又鑽了空子,打起了鸠占鵲巢的主意,濫用土法私下行銷,可不就把大好的鹽田糟蹋了?”
郎先生道:“原來還有這樣一番隐情在。”
“也是我們一行人落了難,見了如此行徑,也隻能忍氣吞聲,但這落在白紙黑字上的規矩,卻是他們謀篡不得的,還要請郎先生做一做主,”梅老爺道,作勢要去碰杯,卻眉頭一皺,“芳甸,酒已冷透了,去燙一壺酒來。”
芳甸心中一陣陣發緊,她雖不知道這些販鹽收鹽間的彎彎繞繞,但看梅老爺的樣子,是早已把身份和盤托出了,他怎麼敢在黃家打理的屋子裡說這樣的話?
要是大哥在......這個點了,大哥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是碰上什麼事了吧?
不行,得想個法子,把這郎先生趕走。
她捧了酒壺,進了竈間,不住地胡思亂想,那頭的談話聲隔着布簾,催得她心急如焚。
梅老爺似乎是取出了鹽引,大談起日後鹽美而價廉的光景,時而言及抽成孝敬,時而旁敲側擊常備鹽倉庫的鹽路,隻是三句話不離進城。
這麼一來,話鋒又轉回到她身上來了。
“芳甸小姐年紀頗輕,念完書了沒有?”
“過了年就十五了,碰上了變故,女中尚未畢業,這樣的年景,哪能長留在身邊,能入郎先生的眼,是她的福氣。她能識幾個字,跟她娘一般,頗能知冷知熱。青年男子孤身在外,總是頗多不方便的,郎先生若不嫌棄,便叫她跟在身邊。也算我梅某人腆着臉,替小女求個安身之處。”
“跟着我不太方便吧?我亦是常常在外奔波的,過幾日又要到别處收鹽去,回來的時候亦不好說,短則數月,長則大半年,挑不出正兒八經的日子,怕芳甸小姐受不得委屈。”
“數月?要這麼久麼?”梅老爺吃了一驚,忙道,“這有什麼要緊,現如今這種年景,也不講究什麼黃道吉日,這樣吧,就定在這幾日,時候雖趕,卻敗不了一段好緣分。”
郎先生又緊跟着抛出了一點兒難處:“我雖有進出城的許可,但也要查驗人數,不宜聲張。不如這樣,到時候我先派一輛車,悄悄接了芳甸小姐,到别館去住,等隔過幾日,再接幾位進城。”
“那怎麼成?”四姨太失聲道,“那豈不是無名無分的?老爺,再等一等罷,遲一點,也好辦得體面些。”
“老四,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郎先生,讓你見笑了,這些事情等進城後再補,也不遲。”
四姨太嗫嚅片刻,一反常态地追問道:“老爺,你告訴我,芳甸做的該不是姨太太吧?老爺,可不能讓芳甸受這樣的委屈。”
芳甸悚然一驚,被酒壺燙了一下指頭,這才從一股鑽心的痛楚中回過神來,四處找起了冷水。也正是這時候,她從竈台底下瞥見了一塊灰黃色的石頭,上頭結了一層灰黑的鹽殼。
是過去用剩下的石頭鹽?
他們三句話不離鹽,可曾吃過鹽的苦頭?
芳甸憶及黃莺子吃石頭鹽的景象,一顆心惶惑地震顫起來,仿佛有無形的鋼刀在裡頭戳刺,随之而來的,卻是一個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念頭。
鹽酒。
這些天梅洲君帶來的藥材,都是由她炮制的。隻是這地方要求醫問藥,談何容易?她亦從黃大武處,一點點問尋來了不少土方。
——将鹽燒赤後,納入酒中,調和片刻,可引吐解毒。
鹽酒能引吐麼?
橫豎吃多了冷酒,也會腹痛欲吐,要是能令郎先生弄髒了衣裳......青年男子最重臉面,興許一怒之下,再也不肯登門了。
“芳甸!酒好了麼?”
“我......我剛剛燙着手了,一會兒就來了。”
芳甸端着酒壺出來時,背後已被冷汗打濕了。
郎先生得了梅老爺的準話,不再避忌什麼,這種目光在她倒酒的時候,顯得尤為放肆。他看她燙傷了的手指頭,細瘦的一截手腕,領口裡探出的脖頸,那眼神也是相看牲口的眼神,仿佛她已在無形間轉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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