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人意外,君達卻說道:“這是你老年人的過慮,事情一點也不像你那樣猜想着的,我那裡是每禮拜接到她一封信的,一切都平安,和在家裡一樣,不過她說年假是不回來的了,這是要補課,前一個禮拜的信上這樣說,叫我來對你說的,我本來想即刻來的,又因為正在考試,便是今天,正想到是今天到你這裡來,不想妹妹先來找我,然而我沒有想到她沒有信到家裡來,這倒豈有此理,現在惟一的事情請你不要過慮,她一切都很好,和在家裡一樣,不過是一年不回來了,難怪老年人挂慮着她,就是我,也一樣,所以明年開了春,我正打算去看她一次哩。”
有了這一大篇看來是很近常情的安慰語,那寡婦方始稍稍安心,但是年終不得合家團聚終究不大稱她的心,而且她尤其不平,想着一個女兒有了丈夫,便忘了母親了,因此她心中和女婿便有了些微的隔膜,仍舊用憂疑的眼光,直把君達送出門。
年假是迅速地過去。
萬事都一樣,偏是這方面有了難解的憂疑,另外一方面卻起了新鮮的誤解,到開春時,正足以證明君達先生對那嶽母說的一派是謊話,并不預備動身到哪裡去探望一個人時,那些坐在門房裡的仆役們,卻無端放出一種謠言,說春假中君達先生要和靈珊小姐正式結婚了,校長先生就是媒翁,這分明因為靈珊的妹子多來走了幾趟,所以附會上去的。
可是這時候,在君達先生的體膚上,确也有了些特别現象發生了:那就是,他的脖子上生出了些東西。
起初原不過是幾粒朱砂痣,可是逐漸大起來,腫起來,硬起來,破起來,痛起來,便流出了膿汁,最厲害的時候竟有四個整晚發着燒,結末那脖子直僵僵地挺在肩胛與腦袋之間,好像生來就應該這樣呆笨的一般。
是受了爐火的熱毒呢?還是因為打了藥針呢?君達用手痛苦地摸着痛苦的脖子,再到那小醫院裡去請教那年輕的醫生。
“這是一種花柳症!”醫生漠然地朝着他的面孔說。
“然而極好治,必須打針!”他又說。
花柳症!而且還要打針!簡直如放屁!君達自信這是那醫生的不道德的營業性質的話,更不答話,一直回來。然而這邊學校裡也有那醫生在,他端詳了幾次也異口同音說是花柳症,不過說明花柳症并不一定專指由男女之事所發生,凡是皮膚病都可以算是花柳症的。小姑母認為這是爐火的熱毒,因為有許多冬天得的疾病總是春天發的,而冬天他确是靠得爐子太近,而現在又正是春天。但是君達自己一口咬定說這是藥針的關系,他便再不相信醫生了,他打定主意一切讓他去,他甚至說,即使是死,那死之于他倒也很好的,因為他自己恨得不堪,有點疲于生存了。
的确是,仿佛暗中有鬼似的,這一年中的不順遂可以說到了極點,一切的事情在别人都能夠變好而在他卻都變壞了的,妻子那樣打擾他,家中又那樣打擾他,校長先生是那樣壓迫他,命運又是那樣壓迫他,機會老是不來湊就他,目前的進款還要給那醫生拿一半去用,妻子是不消說,即使現在沒有信,将來自然仍舊不肯放松他的!他既然不幸到如此,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區區的皮膚病更算不了什麼,他索性像個戴荊冠的耶稣一樣,來承受了一切吧,一切都聽其自然吧!
而且這病痛對于别方面倒也另有好處,便是他再不失眠了,每天一到床上就安睡,于他的精神上倒很安适的,于是他不聽一個人的勸告,便是小姑母的話也不聽,很平常,不過很怨憤,照常每天上課,每天工作。
可是他的神色又大變了,這一變差不多變得很怕人的,頭發是那樣長,披在頭上使那面孔格外的瘦小而幹枯,孤獨的表情在眼的一圈深刻地顯出,衣服是逐漸舊起來了,再加不加修飾,穿在身上,就僅僅隻有保護身體溫度的用處,美觀是談不到的了。他不願和人家多說一句話,有許多不得不說的話也是用乏味的聲音發出來的,但是一轉身之間他又回到他房裡去悶坐,世界好像和他離開了,他的世界似乎就是那一個小小調的卧房,但是那卧房終究是他不滿意的,他就時時把那些東西調換位置,變改花樣。他在學校裡的位置仍然是這樣低卑,在學生們看起來,留校生是絕對沒有學問的,幾乎是因為沒有地方好去而被校長勉強養活在這裡的。同事們,誰都不願意來看他這孤乖之臉。校長先生,以為他是不願意在這裡吃飯了,心裡想:如果他要走,就走他的吧。
所以他很可憐了!和幾年之前一樣可憐,并且失去了那漂亮的特點,更添上衰弱的可憐,比小君達時代更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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