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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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九月初地圖剛畫成的時候，子釋已經建議花有時通過白沙幫的聯絡網，把複制品送往各處難民赈濟地點，以便提供同樣的服務。無奈參與赈濟的人中，通文墨的本就不多，通文墨而又懂地理的更少，通文墨懂地理口才又好又不怕麻煩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以緻幾乎沒有哪一處能像花家墓園這樣堅持下來，形成氣候。黃昏時分收工，難民們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就在墓園中湊合一夜。他們多數自己帶得有鋪蓋，少數貧病老弱借用花家提供的物品禦寒。子周看看天：&ldo;幸虧一直沒怎麼下雨，要不可糟糕透頂。&rdo;子歸道：&ldo;天氣越來越冷了，不下雨也很難過啊。&rdo;語聲裡充滿擔憂。他們兄妹四人身上倒是都穿了花夫人翻找出來的夾衣。子釋走在前頭，聞言渾身一震，停下腳步。&ldo;怎麼了？&rdo;長生也跟着停下來。&ldo;你記不記得，多少天沒下雨了？&rdo;長生常年在外，對氣候一向十分敏感，這些日子忙于别的事忽略了。聽他這麼一問，立時警覺，認真想一想，道：&ldo;中間有過兩次零星小雨，要說大雨，差不多一個半月沒見了。&rdo;子釋心中頓時一沉。&ldo;很嚴重麼？&rdo;在顧長生的經驗裡，秋季一個半月不下大雨算不了什麼。兩個小的也湊上來：&ldo;大哥，很嚴重麼？&rdo;&ldo;嗯。中間那點小雨滴，對稻谷來說，沒什麼用。秋旱……秋旱春饑啊。&rdo;心情立刻變得茫然而沉重。若是兩個月不下雨，晚稻至少要減産七成。有些地方，甚至可能顆粒無收。江南土地豐饒，糧食自來富足，公私倉廪常年不空，偶爾一季水旱饑荒，通常都能應付過去。問題是，普通農戶除了當季口糧，剩下的幾乎全部充作了貢賦，并無餘糧存在手中。遇上災害饑荒，隻能指望官府開倉放糧。七月裡早稻收上來，官府雖然多半名存實亡，地主悍吏們可沒忘了收租納稅。至于冬春之際放糧救災，恐怕沒法指望。何況，西戎入境之後勢必搶奪糧倉，到那時……真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苦笑一下：&ldo;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估計要不了多久，咱們可以見識到更厲害的場面了。&rdo;&ldo;我們明天一早就走。&rdo;長生斷然道。子釋點點頭：&ldo;也隻能如此了。&rdo;&ldo;不下雨的事，我們去告訴花大叔。&rdo;子周話音未落，已經拉着子歸一溜煙跑了。這倆傻孩子。子釋搖搖頭。人家是地頭蛇，根深葉茂，有的是辦法，哪裡輪得到你們操心。長生看看附近沒人，道：&ldo;你上次說的那個地方，當真有把握？&rdo;&ldo;除非幾個古人串通了造假騙人‐‐你可知道當年我為了找出這個地方的确切位置，考證了足足大半年？若非本公子博聞強記，精于辨識……&rdo;猛地想起當初李免為了借一卷孤本佐證，曾不惜出賣色相，着實利用了彤城首富丁家二少爺一把，相當有失厚道，噎住。長生仰天翻個白眼。看在他那無聊的考據癖總算派上了用場的份上，不予置評。二人并肩而行。過了一會兒，長生又問：&ldo;依你說，冬至以後才能進去，谷雨之前必須出來，豈不正好趕上青黃不接？&rdo;&ldo;是啊……&rdo;子釋微微歎口氣，&ldo;&ldo;薪桂米珠誰與商？窮黎無計度年荒。可憐十五及笄女，身價不償半鬥糧。&rdo;前人詩句，這回隻怕要變成眼前實景。&rdo;長生聽着他憂傷的聲音，不止一次産生的奇異感覺又浮上心頭：這幾句詩，若是子周和子歸念來，必定情難自抑悲憤不已。可是被李子釋一念，總讓人覺得他那無限悲憫的語調中帶着一種莫名的疏離，仿佛同情又仿佛無情，仿佛哀痛又仿佛嘲諷……越是這樣，教聽的人越是難過，心裡堵得要命。于是打斷他：&ldo;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子周和子歸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子。&rdo;&ldo;該見着的，遮也遮不住，躲也躲不過。真到那時候，沒準自己都快要餓死了，哪裡還有心情替别人哭。&rdo;&ldo;早知道，不如之前直接往南去。&rdo;子釋哼一聲：&ldo;顧長生，你忘了，這條路可是咱倆仔細商量過的。往南去，看得見前途，看不見終點。不到這場仗最後打完都不能真正安定下來，誰知道要飄泊亡命到猴年馬月？萬一再來個割據争雄什麼的……&rdo;&ldo;好了，你急什麼。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有力氣嚷嚷呢……&rdo;長生嘴裡說着，心中卻想：這人做事真絕，自己死活不肯走的一條路，偏生熱情飽滿給别人講了一整天。你說他是虛僞狡詐呢還是宅心仁厚……這麼想着，就側了頭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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