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世間枯榮本有定數。”盧望之仿佛是漫不經心地說着,見杜士儀到了身側站定,他才漫聲吟道,“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隻今汾水上,年年唯有秋雁飛。這是誰的詩,你可知道?”對于詩詞歌賦,本就博聞強記的杜士儀自然不會陌生:“是李峤的《汾陰行》。”“李巨山的詩,多為詠風頌物之作,詞新典麗,而内容貧乏,有時候甚至空無一物,唯有這一首《汾陰行》跌宕頓挫,音律婉暢,尤其是這四句道盡盛衰無常,發人深省。”說完這四句詩,盧望之突然轉過身來看着杜士儀道,“從前楚國公姜皎何等煊赫,如今一朝得咎,牽連家人親友,自己亦是決杖流配,身在高位的兇險,你都應該清楚了。”“是。”杜士儀從盧望之吟詠這四句詩時,就知道大師兄的言下之意,當即低聲說道,“盛衰無常,不止王侯貴戚,縱使皇家還不一樣是如此?曆朝開國幾乎無不是勵精圖治,希冀能夠綿延萬代,結果卻無一得以幸免。而若單單隻說姜皎的案子,算人者恒為人算,今日是姜皎得咎,明日又焉知不會換成今日算計他的人?”“呵呵。”盧望之莞爾一笑,輕輕拍了拍杜士儀的肩膀,當即沉聲說道,“你都明白,我就不多說了。日後要是有閑暇,盡管到嵩山來看看盧師和我,還有草堂中那些敬畏你若神明的師弟們!因為你的名聲,如今草堂求學的弟子簡直是多得大家都顧不上來了,二師弟他們一直在哀歎,要是再有個三師弟那樣的鐵面監學禦史就好了。你好好保重,他日等你成婚之日,這傧相我可當定了!”杜士儀望着潇灑揮手而去的盧望之,知道他指的是昨日崔儉玄倉促之間,傧相多數都是崔家子弟,精通詩賦的就隻有王缙一個,他不禁笑了起來。異日倘若是他成婚,這位大師兄自不必說,崔儉玄和裴甯必然都是要請來當傧相的,再加上其他相熟的同年和友人,恐怕這傧相的隊伍會極其龐大。隻是,對于如今的他來說,要順順當當成婚還是力有未逮——從今次的事情來看,眼下的他還遠不夠強大!想着想着,他不禁擡頭看了看天色,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時辰,杜十三娘應該已經拜過家廟和舅姑長輩了吧?崔家的洞房花燭夜是如何光景,自然不足為外人道。隻是,一大清早趙國夫人和崔家兄弟姐妹們看到崔儉玄那喜氣洋洋容光煥發的臉色,就都明白昨夜這一對夫妻美滿得很。知道崔儉玄從小就是個拗脾氣,趙國夫人深幸這一樁婚事既遂了太夫人杜德遺願,又合自己的心意,更是讓崔儉玄自己滿意,再加上杜十三娘這新婦在自家住過不短的時間,上上下下無不喜愛,這簡直是上天的安排。因而,新人拜過家廟後再來拜見長輩同輩的時候,她不但始終笑意盈盈,完了之後立刻就把崔儉玄轟了出去,将十三娘拉到身側細細詢問了好些話,直到人滿臉紅暈方才住口。“十一郎我行我素慣了,你隻管狠狠地拘管他,家中沒人敢說閑話!”李氏一邊說,一邊還額外囑咐道,“我知道你師從殷夫人,頗通經史,十一郎明年便要省試明經科,你索性連他的功課一并看着,别讓他偷懶,否則被他四伯父教訓玩物喪志,他又要暴跳如雷了!”當崔儉玄從似笑非笑的杜十三娘那兒得知母親的原話時,一張臉不禁為之發白,随即連忙讨好道:“娘子,我又不是沒好好讀書,你看,就連聖人之前都贊過我呢,河南府試不是順利得很嗎?”“你騙别人也就算了,在我面前還敢說瞎話?你就是精通春秋三傳,其他的六經你敢說都能倒背如流條條皆通?”杜十三娘笑吟吟地看着被噎得作聲不得的崔儉玄,這才輕聲說道,“阿兄把張相國給得罪狠了,明年倘若還是員嘉靜知貢舉,焉知不會因為阿兄的關系為難你?少不得你今年多用些功,白天馬球賽你該如何就如何,可若是在家裡,我陪着你秉燭讀書!”“十三娘,你真是比得上三師兄了……”崔儉玄登時長歎一口氣,嘴裡無可奈何地嘟囔道,“都是監學禦史!”新婚次日便被新婦請去了書齋讀書,盡管當初守制的時候崔儉玄讀書練武都尚屬努力,但用功到了這份上,仍然讓上上下下目瞪口呆。趙國夫人是高興得無以複加,崔九娘卻是硬拉着小弟崔錡,到書齋外頭悄悄扒着門偷瞧,而崔五娘拿着厚厚的禮單,不知不覺卻恍惚走了神。就連崔泰之當從侄兒崔承訓口中得知這番情景的時候,心中也不得不承認,一物降一物,崔十一是得有如此新婦管束。“若是杜十九郎知道藏鋒就好了……得罪張相國到如此地步……豈知胳膊拗不過大腿!”轉瞬便到了三日回門,杜士儀在家候着這一對人進了堂上,因見杜十三娘眉如新月,薄施粉黛的雙頰上赫然流露出自然的紅暈,氣色精神無不顯得極佳,反倒是崔儉玄面上疲色盡顯,就差沒在他面前打呵欠了,于是,當聽到崔儉玄那一聲内兄之稱,他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什麼!現如今馬球賽隻有我一個人管着,連着白天出去,晚上還要讀書,換了你來試試?”聽到這一句抱怨,杜士儀頓時笑聲更大了。直到杜十三娘一個眼神把崔儉玄定住,他令秋娘把這回門禮物收了下去,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忙是好事,就怕你遊手好閑,苦的就是十三娘了。我的好妹婿,兩京才俊不知凡幾,你可不要被他們比下去了。”“哼!”崔儉玄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可想想從前自己占着師兄的名分還被杜士儀支使得團團轉,如今成了妹婿,這就更逃不過杜士儀那手心了,他隻能暗地裡磨着牙,面上卻不得不好生答應。可氣人的是,隻說了一會兒的話,杜士儀便打發了他去書齋找書,竟是把杜十三娘留了下來。“十一郎眼下不在,你給阿兄說實話,他究竟如何?”“阿兄!”杜十三娘忍不住撲哧一笑,旋即方才一本正經地說道,“崔家從阿娘以下,人人都讓我好好管束他,我自然不負衆望。再說有阿兄給我撐腰呢,他才不敢對我不好。”見兄長終于放心似的滿臉如釋重負,杜十三娘突然想起昨夜崔泰之來時,對趙國夫人以及崔儉玄等幾個子侄提到的消息,一時憂心忡忡地說道:“對了,阿兄,聽說長安屯營兵嘩變,一度入宮為亂,這事情是真的?”杜士儀身在門下省,如此大事自然不會不知情,當即笑着說道:“不過一二跳梁小醜,聽說聖人已經在選人前去安撫了,不至于出大亂子。”官高一級坑死人長安城的那場變亂來得詭異而可笑。起因隻在一個幾乎被所有人忘記的名字——襄王李重茂。這個在整個大唐曆史中,都顯得黯淡無光,幾乎不曾有人理會的名字,在如今這個年代卻還有人記得。那是中宗皇帝之子,曾年方十六就被韋後立為天子,然而卻隻在皇位上坐了短短十六天,就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等人聯手發起的唐隆政變而拉下了皇位。盡管他比被立時誅殺的韋後和太平公主運氣好,先被降封為溫王,然後又被改封為襄王,可最終隻多活了四年,年僅二十就不明不白死在了任所梁州,雖谥為殇帝,但不入皇陵,可說是存在感極其薄弱。而如今,一夥舊日父祖是官宦,如今卻郁郁不得志的二世祖小官,卻推出一個号稱是襄王之子立為光帝,趁夜帶着數百名屯營兵,從景風門殺進了長安太極宮,打算殺了西京留守刑部尚書王志愔立威,一度還沖進了宮城的長樂門。結果,一大把年紀的王志愔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竟然在随從的幫助下翻牆逃過了追殺!一群叛黨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一圈之後,卻沒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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