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契約,永遠高于一切嗎?
從前他不屑于問,認為這是小兒女之間的矯揉造作。也過分驕傲自滿,認為自己之于朔月全然不同。
相逢,偏見,緩和,默許,直到心念動搖,交付真心。
原來自始至終,一切情緒流轉真的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朔月,那永生不死的小觀音,那端坐綿綿雲端之上、永遠柔和笑着的少年,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
履行職責,看顧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僅此而已。
而自己,隻是這漫長職責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或許百年千年之後,或許周朝覆滅之際,容顔不改的少年會站在昔日曾與自己漫步過的城樓上,偶然回憶起自己經手過的某一個遙遠的職責。
“如果我不是皇帝了,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當初不曾問出的問題,或許更大程度源于恐懼。
那把刀會刺向自己,千萬次亦不會改。
刀刃沉入水底,河面早已恢複了平靜,那點淡紅血色已經無處可尋。
瞞天過海
自山林别院回宮的道路從未有今日漫長。照月堂門前,謝從瀾探究的目光落到朔月身上:“你的傷……”
臉上斑駁的血已經擦拭幹淨。朔月攏了攏衣裳,朝他笑道:“陛下不必擔心。很快就會好的。”
出事時,謝從瀾就在當場,自然看見了那些淋漓血迹,知道朔月受了謝昀一刺——但也隻是如此。舊有的思維隻會讓他以為這傷口已将痊愈,他更知道朔月心緒郁郁。
事實上,他自己亦是郁郁。
目睹謝昀和朔月站在一起,縱使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以刀刃為媒介,他仍舊忍不住嫉妒,心底最陰濕的角落泛起無能的酸澀。
因此并不久留。
目送謝從瀾離開,朔月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心口一直被刻意訝異的疼痛山呼海嘯般爆發,喉頭湧上一口腥甜,他終于支撐不住,伛偻着身體,咳出一口血。
李崇一驚,匆匆上來扶他:“公子!”
朔月搖搖頭,去擦嘴角的血,但那血卻怎麼擦也擦不盡,從嘴角、從胸口源源不斷地湧出。
他竭力抓住門框,掙紮許久才慢慢站起身,被李崇小心扶到榻上。
李崇是知道長生不死的,自打謝從瀾稱帝後,也見過不少次朔月這番模樣。是以雖然擔心,但也尚存理智,忙去取了朔月從前配的幾瓶丸藥奉上。
燭火昏暗,錦被裹在身上,藏住了胸口湧出的血。
他擡頭朝李崇笑笑:“沒事……睡會兒就好,你去吧。”
自山林别院回來後,謝從瀾一直忙于政務,未曾見他,朔月亦一直未見林遐,隻是打着鑽研醫術的旗号,托李崇去太醫院領了不少藥材,一個人悄悄地養傷。
照月堂一時藥香滿屋。
不知是東方夫人的藥丸有效,還是朝露師父射出的那一箭起了作用,亦或是二者兼有,這傷口好得格外慢,朔月偶爾低頭看那猙獰的傷疤,隻覺得陌生——這樣的傷痕從來不會如此之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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