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娘在悲痛中沉澱年餘,已能用比較平靜的語氣叙述經過,卻仍是吞聲忍淚,字字泣血。
她的丈夫、長子夫婦以及小兒子全部遇害,隻剩寡婦幼童,無力外出逃難,便在村後的丘陵下結廬而居,辟出幾畝菜田,每月挑些蔬菜出去換錢,四口人艱難度日。近來風聞外間又在搜捕雲來村亂民,她們不敢出去賣菜,隻好坐吃山空,聽天由命。
轟動一時的亂民案原來是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殺事件,當事官員為媚上邀功,任意混淆黑白,濫權擅殺,其倒行逆施足以震悚史冊。
柳竹秋隻知奸佞當道,豺虎媾患,未曾想到吏治已敗壞至斯。她本是抱着履職的心态來探案,此刻卻覺得必須嚴懲禍首方能吐盡胸中惡氣。
她不忍讓葛大娘等人露宿,堅持入住荒村。
葛大娘與韋氏商量後說:“我們這兒還有位鄒四郎,近日外出辦事去了,他家的屋子還能住人,孝廉不妨去借宿一宿。”
鄒四郎家在雲來村腹地,是座四間房的小合院,葛大娘有他家的鑰匙,領柳竹秋去安頓了。
柳竹秋不願睡男人的床,在堂屋的春凳上鋪上被褥,打發瑞福去隔壁卧房歇息。
她吹滅蠟燭,抱着佩劍合衣躺下。
黑夜深邃,窗外冷風恻恻,狠狠搖撼枯枝,發出陣陣刺心的沙沙聲,仿佛複蘇的怨靈正在抓撓棺材闆,随時可能破土而出,擇人而噬。
她既來之則安之,靜靜地閉目養神,俄爾進入半夢半醒間,周圍的聲響逐漸遠離,蓦地被一聲慘叫拉了回來。
“有鬼!”
瑞福的叫聲利箭般直沖天宇,撕碎裹住柳竹秋意識的夢衣。
“怎麼了!”
她提劍出門,見小厮站在院中渾身亂顫,指着卧室不住叫:“屋裡有鬼!”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陳子龍《白靴校尉行》
②韋莊《秦婦吟》
第二十一章
柳竹秋吹亮火折子,仗劍前趨,隐隐看到卧室裡站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衣角發梢随風飄擺,形态詭異莫測。在尋常家宅裡出現此等影像都很可怖,莫說在這了無人煙的荒村。
她脊背有些發涼,疑心是否真遇上了冤鬼,僵持片刻,那“女鬼”移動腳步,坐到床鋪上,翹起雙腿上下晃動,柳竹秋看到她張嘴的破鞋,認出是葛大娘的孫女小芸。
“别怕,是小芸姑娘。”
她舒了口氣,收起佩劍,讓瑞福從堂屋取來蠟燭點着,主仆一道走進卧室。
小芸朝他們擡頭,相處半日,這神志不清的女孩也能感受到柳竹秋的溫和關照,不再懼怕她。
柳竹秋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想幫女孩整理亂發,顧慮自己此刻是男子身份,若小芸在長輩跟前說起還不好解釋,便轉而将裝糖果的荷包摘下來送她,問她怎會來此。
“我來找四郎。”
瘋子一般不會撒謊,柳竹秋又問:“你跟鄒四郎很要好嗎?”
“四郎說等他回來就娶我。”
小芸初露笑容,從領口裡扯出一隻麻繩栓着的護身符,說是鄒四郎送她的。
柳竹秋瞧着眼熟,幡然想起塗鴉者身上也有這麼個護身符,怕吓着小芸,縮回已伸到半空的右手,柔聲請求:“能給我看看嗎?”
小芸已對她産生信任,任她摘下護身符。
柳竹秋小心拆開,取出符紙,上面的咒文和大無相寺的印戳刺痛她的雙眼,刻畫出一個血淋淋的悲劇,而小芸天真的笑臉更是這出悲劇不可磨滅的見證。
塗鴉者就是鄒四郎,這位勇敢的少年背負着整個雲來村的怨恨前往京城,卻如水泡般消失在了那個昏黑的夜晚。小芸不會想到,她今生唯一的依靠已經不在了。
“隴頭冤氣無歸處,化作陰雲飛杳然”①,正是有數百條死不瞑目的冤魂徘徊于此,這雲來村的夜風才如此慘凄。
她吩咐瑞福送小芸回家,獨自在堂屋凝神端坐。搖晃的燭火代替拂塵驅趕睡蠅,她清明的腦子裡一刻不停盤算接下來的行動。
雲來村血案,還有之前慘死的弓裁縫一家,僅這兩起冤案就聳人聽聞,那文安縣令蔡進寶身上不知還背了多少命債。明日定要去縣城詳加偵查,回京禀明太子,嚴懲這惡賊。
天亮後她去向葛大娘辭行,留下溫霄寒的住址,方便她們來京時投奔。看到小芸癡傻的樣子,到底不忍吐露鄒四郎的死訊。
穿過那片松林時她再次來到那塊畫有兔子戴官帽的岩石前,殷紅的畫迹猶如血染,浸透少年必死的決心。
柳竹秋猜測他彌留之際看到的走馬燈,當中必定循環着小芸的身影,感慨系之,用小刀在一旁的大松樹上刻下一首五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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