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英驚成了傻子,僵直地靠在範慧娘懷裡,範慧娘防她跌倒,顧不上别的,由柳竹秋代為追問。
“白老爺先時還很康健,怎會突然沒了?”
傳話的婆子異常慌張,不斷瞟着白秀英,受到催促方說:“聽三爺的人說,白老爺是自殺的。”
白秀英被驚得清醒過來,尖叫:“怎麼可能!?”
婆子哭喪起來,捶地禀告:“聽說白老爺死前留了遺書,說順天鄉試的題目是他從出題官家裡偷出來轉賣給那些考生的。因朝廷追查太緊,他估計自己躲不過去了,幹脆自行了斷,好避那刑獄之苦。”
這消息如同泥石流将所有人沖得落花流水,柳竹秋抱住暈倒的白秀英,隐約看到了昨晚被她預言過的險要關卡。
作者有話說:
①王九:指九五之尊,即皇帝
第三十三章
不久柳堯章來了,他已去過白府,帶來了最新消息。
“那邊已被錦衣衛和刑部接管了,嶽父的遺體也運去了刑部,說是等勘驗完畢再通知家屬去領取。”
柳竹秋和範慧娘問他是否知道白一瑾自殺的詳情,這點他已初步打探到了。
“今天天不亮,禮部派人去嶽父家,說錦衣衛要找他問話。下人說嶽父昨晚睡在書房,去那兒一看,發現他已中毒身亡了。書案上擺着沒喝完的毒酒和一篇遺書,部裡的人收了遺書回去報訊,随後便驚動了宮裡。如今白府上上下下都被拘禁在府中不許出門,等待有司調查。”
柳竹秋又問:“白老爺過世時身邊可有人?”
柳堯章說:“我問了管家,他說近日都是小蓮伺候嶽父的起居,昨晚她就睡在書房後的暖閣裡,早起看到嶽父的屍體當場就吓暈過去了。”
這小蓮正是早前柳邦彥從梁懷夢那裡接收,後來轉送給白一瑾的婢妾徐小蓮。柳家人素知此女柔弱怯懦,能理解她遭受的驚吓。
柳堯章交代完情況,去柳竹秋房裡看望妻子。
白秀英已醒了,掙紮着下床讓他帶自己回家奔喪。
柳堯章見愛妻哭成淚人,又心疼又苦惱地勸說:“嶽父的遺體被刑部帶走了,如今錦衣衛的人在那邊看守,連我都被轟出來了,你就是去了也進不了門啊。”
白秀英死活不信父親會偷盜考題,更不接受他畏罪自殺的說法,求丈夫查證實情。
柳堯章此刻沒主意,隻能盡力安撫,又應她懇求去刑部求情,到下午上面終于答應讓白家先為死者治喪,但不許親友前往吊唁。
柳竹秋想去白家協助白秀英辦喪事,出門前被範慧娘攔住。
“阿秋,你爹剛才回來了,叫你不許去白家。”
“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他還派人去叫你三哥回來,看樣子不想你們摻和白家的事。”
父親又想不顧道義,無情自保,頓時勾起柳竹秋的陳年怒火,立刻去内書房與之理論。
“白老爺的死因尚待核查,案情未明前老爺就急着避嫌,未免太不講情面了。”
柳邦彥沒來得及躲開她,很怕重蹈五年前父女因宋強一事反目的窘境,忙用嚴诮姿态做堡壘,訓斥道:“你不知道聖上有多重視順天鄉試舞弊案,這兩三個月幾乎把朝堂翻了個個,因案情遲遲沒進展,好些官員都被削職貶官,連幾位閣老都被罰了俸祿。白親家在這節骨眼上認罪自盡,就是在往油鍋裡撒鹽,不止我,連他的正經親戚們都唯恐避之不及呢。”
他内心推測白一瑾極可能是替罪羊,死在這當口,鐵定是被拿來祭天的。柳竹秋承認父親說得是事實,但堅決不認同他的做法。
“孝子之事親,喪則緻其哀①。秀英是白老爺的獨生女,三哥是白老爺唯一的女婿,您不讓他們去為白老爺辦喪事,有違情理。”
“我隻叫你三哥回來,沒說不讓你三嫂為他爹治喪。”
“秀英是女子,沒三哥幫襯如何料理得過來?莫非老爺已起了斷尾求生之念,想讓三哥休了秀英,拆散他們夫妻?”
柳邦彥确實這麼盤算過,先被女兒揭穿,惱羞成怒地順手将茶水潑到她裙邊,喝罵:“你剛剛還用《孝經》教訓我,那我問你孝子之事親,前兩條是什麼?”
見她忍怒不答,更大聲吼詈:“孝子之事親,居則緻其敬,養則緻其樂①。你說哪一條你做到了?我為了保護你們,保全這個家成天擔驚受怕,殚精竭慮,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卻處處颉颃,時時忤逆。我告訴你,你爹我有三個兒子,将來也靠不到你什麼,你再敢嚣張無忌,我就拼着挨外人一通罵,親手滅了你!”
律法有令,子女若對父母祖父母忤逆不敬,後者可私刑将其處死,不用承擔任何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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