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以為自己失心瘋了,為什麼覺得四面八方随便走來什麼人都像戴宗山呢?尤其車裡那個抽煙的模糊面孔,最像。
所以,她就看定定地看着他,一眼不眨。
然後像做夢般,她看到車門打開,那個在夢中出現了無數的男人站了出來,和任何想象的都不同,他不再是上海老開式的蕭灑和帶着夢中的光環,也不是一遍遍想到的戰場歸來的英雄那麼光彩照人,而是一種最意想不到的平凡和戰敗軍人的樣子,德國的少校軍服也沒了,出現在眼前的是髒兮兮皺巴巴的土色軍裝,胡子拉渣,身體明顯被饑寒和困境累贅過,有些佝偻着,甚至有點站不穩——他就站在那裡,努力端正地站着,陽光下,有點傻笑地看着自己。
安娜使勁看,卻怎麼也看不清,眼淚不聽使喚般模糊了雙睛,她拼命擦,很怕一眨眼功夫眼前人就換成了别人。
“安娜。”他輕輕叫了聲。
很熟悉的聲音。
安娜猛然過去,無論真的假的,幻聽或幻視,都不管了,她隻要他!隻要他活着,隻要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猛撲過去,撞得他胸部的傷口差點裂開。她從沒有過的,隻抱住他的脖子痛哭失聲。
戴宗山還做夢般笑着,有點不敢相信,一場失落的戰役之後,她竟如此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對自己像親人了?還以為在碼頭上分别時,已到感情的頂峰了。
所以他才覺得自己像做夢。做了不知多少回了,無數次在夢境中這樣擁着她,這一輩子的感覺都在這裡了,真好。
他試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柔順,像絲綢,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有觸電的感覺。
“我以為你死了。”安娜這才相信是真的,擡眼望着他。
“是死過一次了,不過閻王沒收我。”他依然笑着。
她專注地看着他沒心沒肺的笑臉,也笑起來,有撒嬌的味道,“宗山,我給你寫了很多信,都鎖在我的箱子裡,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也沒地方寄。”其實也沒寫很多,一沒筆,二沒紙,隻是最近在教堂教書了,才開始寫。
那種嬌柔的語調和“宗山”兩個字,讓他差點從夢中跌出來,好到他能想象得最好邊界了。
“我一直覺得你會來找我。”
“我想去找你,你知道,打仗,難民很多,人海茫茫——”他隻會傻笑了。
“人海茫茫,我也找到你了。”
她又情不自禁去抱他,仿佛這一刻不能抓住,不能證明自己愛着他,就一切都晚了。戴宗山分明身體趔趄了一下,後腿一步。
“你怎麼了?”
司機探頭多嘴說:“嫂子,少校右胸有彈片傷,小心,悠着點,上個月做過手術了,好像恢複得不咋好。醫生都囑托我多看着他。”
戴宗山回頭笑罵,“不要多嘴多舌的。抽我的雪茄。”
司機一聽,馬上縮回頭,找大哥的雪茄盒子。
安娜不由分說要解戴宗山的衣扣。戴宗山開着玩笑,“這樣不好,光天化日之下的…..”
打開兩粒扣子,就看到他一向健壯的右胸被白繃帶一圈圈纏着,隐隐滲出了血迹。戴宗山苦中作樂,“流氓變成英雄很簡單,端起槍,挂個彩,就把頭上的舊光環破了,變成新光環了。怎麼樣,這男護士包紮得還行吧?”
安娜不理他的無厘頭,一邊小心地再扣上,一邊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你現在住哪裡?”戴宗山手搭涼棚,向後看綿綿的隊伍,“你不會還貓在某個小山村吧?聽說你現在還當了老師?”
消息挺靈通的嘛。
安娜立刻拉着他的手,“跟我回家,回去你就看到了。”
戴宗山依舊笑着,殘笑挂在臉上,不知她真的假的。她要是真的,他也真的,她要是假的,他也陪着她假,假笑假哭,現在不學也在行。
他不知道要不要跟去,敗軍之将,都去西邊集合,這個隊伍一路上就有人投靠親友、脫離隊伍了,上海、南京那兩戰實在打得太慘烈,大家都有點沮喪,不知整個戰事能持續多久。職業軍人,還能去找組織;部隊打散了,還能重新建制,但像自己這種外行臨時參戰的,一切就随意得多,也可以臨時退出。隻是,戴宗山不知道安娜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如果丁一找來,已與她說好了,或宗平與她修複關系了,那自己就真成了多餘。她也不必感激自己。在和平的上海,自己還能把她強行留在身邊,按自己的意志生活;現在是亂世,他很無力,她就自由了,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跟她想跟的任何人了。
但安娜現在就是執拗地拖着他的手,把他拉離隊伍,向路下的荒草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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