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身體都沒問題了?”
“嗯。”
“鬼氣也都祓除幹淨了?”
“……嗯。”
路彌遠最後一個語氣詞含混在了棉絮柔軟的包裹中,沈蘊卻并沒注意到。
小師叔沒有經曆過幾次祓除儀式,他一般是斬鬼的那個,淨化都是鶴院同修們的活;并且作為修士來說,隻要不受到緻命傷,鬼氣沒有在第一時間污染心竅,憑借自身靈力相護,很快就能将鬼氣斥除出去——像池中瑤那種情況極其稀少,她拖了太久,撐到天賢庭時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路彌遠比她拖得更久,鬼化的情況更嚴重。
所以才需要四年之久嗎?
沈蘊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伸出手,想拍一拍路彌遠的肩膀,但指尖剛探出被子,就被對方握住了。
“……”
銅爐内的符箓仍在無聲無息地發揮着效力,室内緩緩升溫,連帶着被褥也被熏暖。在這樣的陶然的氣息中,路彌遠的手指也不再像平日那麼冰涼。他的指尖還是冷的,但第二指節要熱一點,第三指節更熱一點,手指再往下,交合的掌心則已經染上了沈蘊的體溫,很暖和。
和路彌遠這樣牽手不是第一次了,同塌而眠的次數更是多得數不清,至于被他的小朋友用這樣柔軟的目光注視着,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然而這幾者在這個時刻疊加到了一起,沈蘊忽然覺得自己呼吸變得快了半拍。
他喉頭滾了滾,蓦地岔開了話題:“對了,我聽師尊說,是他拜托龍王萩律救了你,那你豈不是早在杏陵之前就已經見過他了?”
“我沒見過他。”路彌遠道。
等路彌遠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身處三千淵之中。
四面八方全是黑色的濃霧,粘稠得宛如深沼淤泥。這些淤泥淹沒了他,拉扯住了他,也吞沒了他。他在淤泥之中睜開眼,目之所見卻不是這些黏糊糊的東西,而是一隻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
——正注視着他。
刹那間,一股莫可名狀的戰栗扼住了他的喉嚨,他想逃離,腳下寸步難行;他想尖叫,淤泥灌進了嘴裡;在無盡而幽深的暗色中,他被迫與眼睛對視,被迫聆聽着比洪荒更加浩瀚的靡靡咒語。
這是一場加諸于精神上的酷刑,咒語穿透耳膜,塞滿意識,刺耳音節宛如有千萬人在身邊恸哭與咆哮。而在這些聒噪聲響中,又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聲音在一遍遍重複着什麼。
……你……請你……一定……
一定之後還說了什麼,路彌遠沒有辦法聽清,因為從遙遠的頭頂上方傳來了一個相當優雅的男聲:
“可以開始了。”
“……我聽過龍王的聲音,但沒見過他,我當時也不知道他是龍王,我隻明白是這個聲音在主持……儀式。”路彌遠聲音很輕。
他省略了“祓除”兩個字,因為鬼氣就沒有被祓除過。不斷有鬼物丢進三千淵中,一隻,兩隻……一百隻,兩百隻……一千隻,兩千隻。有的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有的是歪頭斜腦的人屍,還有的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麼玩意。這些東西癡愚而醜陋,渾渾噩噩地遊蕩在四周,直到他們用并不敏銳的嗅覺聞到深淵裡那顆唯一沒有被污染的,依舊幹淨的心。
他們朝他撲了過來。
“師叔沒有被鬼氣污染過,大概想象不出來那是種什麼感覺。”路彌遠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兩頰往上揚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并沒有課本上說得那麼難受,甚至可以說很快樂。”
“隻有靈氣驅逐鬼氣的時候才是痛的。”他又補充道。
殺戮怎麼會不快樂?寄生在體内的鬼氣調動起嗜血的破壞欲,一切靠近他的鬼物都被他粉碎,吞噬,虐殺,每将一隻鬼物碎屍萬段,踩在腳下,他都能感受到一股至高無上的愉悅與狂喜向自己湧來,令他無暇再去聆聽無數嚣嚣嘈雜中的那個小小聲音在請求什麼。
或許就這樣無止境的殺下去,再往下堕落一點,和混沌融為一體,才是真正的……他渾渾噩噩地這麼想着時,疼痛驟然從心口襲來。
那一點白光如同一朵無暇白花,就這樣固執地開在泥濘裡,不容許任何其他顔色來玷污。
劇痛喚醒了他的理智,也讓他記起了自己的願望。他是人,是丹成峰的弟子,是甯微的徒弟,是沈蘊的師侄,是他最崇拜的小師叔最重要的小跟班,他怎麼可以待在這裡?
放棄比堅持要容易太多,做一個鬼物比做一個人要容易太多。
他還是想當人。他還是想以人的身份陪伴在沈蘊的身邊,因為沈蘊也是人。
“啊啊啊啊啊——”
他第一次在三千淵中發出了聲音,嘶啞難聽,和那些被他碾碎的鬼物的吼叫并沒有區别。嘶吼又一次引來了那個男聲,對方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哪怕自己仰起頭也看不見光,更看不清那人是什麼模樣,隻有對方的話語清晰地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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