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武松三人,兩名防送公人未曾飲完一碗,便頭昏目眩,撞翻在地,武松心下了然,見母夜叉遲遲不回,暗忖這惡姑婆必是疑我,便将面前藥酒倒入一鼠穴,叫了一聲,翻身撲倒。母夜叉在後堂篩酒,聽得聲響,前來窺探,見武松三人倒了,便近前喚了幾聲“客官醒來”。三人緊閉眼目,無半分知覺,母夜叉登時大喜,連喚後堂好漢入來。衆人入來拖武松三人,先搬了二解差進去,奈何拖拽不動武松。母夜叉見了罵道:“你這些蠢漢,平日裡使槍弄棒,煞是威風,今日卻搬不得這厮。且閃在一旁,看老娘手段。”母夜叉罵畢,撩襦裙系在腰間,緊了緊袢縧,伏身捉住武松臂膀,躬身将武松負在肩背,奈何武松高大,兩腿仍拖在地上,雙手環在母夜身前,,将母夜叉抱了,母夜無奈,奮力掙紮,卻動彈不得,心中叫苦,大叫道:“你端的是何人?”武松在母夜叉耳旁笑道答:“老爺慣走江湖,這般手段如何能捉得老爺?”店中一幹漢子聞聽便省了,齊發一聲喊,上前來打,武松從母夜叉身上滑落,伏身幾下彈掃腿,将店中一幹漢子踢翻在地。母夜叉趁機縱跳開去,不顧羞恥,扯去襦裙,隻着绡衣,從櫃中抽出兩柄鋼刀執在手中,喝道:“你這殺千刀的厮漢,沒的戲弄老娘,今日讓你識得夜叉活吃人!”武松答道:“這些鳥漢子不經老爺打,老爺正要看惡姑婆有何等本事。”言罷大吼一聲,隻一拳便将身旁一張硬木桌擊碎,踏着碎木潑風般打來。母夜叉見武松威勢驚人,心下怯了幾分,一縱身跳出門外,持刀相待。武松虎跳将來,當門一拳打來,母夜叉隻好伏身躲開。武松臂長力大,隻顧打來,将母夜叉打得疲于應付,兇險萬分。武松見母夜叉不敵,有意戲耍,拳腳便慢了一慢,母夜叉觑得機來,将兩把鋼刀舞殺過來,隻見這刀如毒蛇張口,人似羅刹飛行,武松贊道:“這般狠惡的刀法,卻是恁的好看。”母夜叉不答,隻顧發狠厮殺。
武松一味戲耍,母夜叉鬥得多時,早失了力氣,刀法也自亂了,索性不避武松拳腳,隻是亂搠,武松見她技窮,大笑一聲,疾拳打落母夜叉雙刀。母夜叉見刀已落地,驚去了魂魄。武松探左掌攥着母夜叉脖頸,右拳高擎,運力便要打來,母夜叉大叫一聲,閉了雙目。正在此時,忽聞一人叫道:“好漢息怒,且饒過小人渾家。”武松轉眼看去,見一條大漢躬身唱喏。武松看罷,将母夜叉按在地上,用腳死死踏住方才開言:“你是何人,膽敢阻我?”那條大漢答道:“小人姓張,這便是小人渾家,好漢且饒過,小人願賠情讨罪。武松道:“老爺平生做好漢,豈能饒過爾等黑心蟊賊?定要打殺這惡姑婆!”那漢子又道:“好漢威勢驚人,敢問好漢大名。”武松心中暢快,大笑道:“你這厮聽仔細了。老爺自山東來,陽谷縣武松便是!”那漢子大叫一聲,納頭便拜:“莫不是威震東嶽廟,打虎景陽岡,殺了西門慶的武松都頭?”武松大笑:“你這厮也知武松名号?看你不似奸惡蟊賊,為何縱容這夜叉婆在此害人?你且言來,若有诳語,武松嫉惡如仇,定一并打殺。”那漢子答道:“小人喚作張清,少時曾惹出事來,為躲避官府緝拿,與渾家孫氏二娘在此經營張家店。因小人曾在光明寺殺過幾個僧人,小人渾家也曾壞過一個頭陀性命,好生懊悔。小人與渾家言,一來僧道不可壞其性命,二來行院伶妓不可壞其性命,三來江湖好漢不可壞其性命。店中蒙翻壞命淨是些官吏賴漢,不曾傷害良善百姓,句句實言,但請武都頭饒過渾家。”武松暗想,如此說來,必是我有解差官人跟随,惹孫二娘動了殺機,想到此,擡腿放開孫二娘,又俯身扶将起來,言道:“武松殺人被解往孟州,途經張家店,聽路人言此乃黑店,枉害人命,沖撞了嫂嫂,武松與嫂嫂賠罪。”二娘這才回魂,見武松如此,趕忙見禮:“都頭進店有官差相随,與奴家說些風話,奴家一時性起,欲蒙翻結果了,實不知乃是好漢武都頭,奴家不識英雄,贖罪則個。”武松見二娘衣衫不整,滿面透紅,與方才惡姑婆、母夜叉判若兩人,不由大笑,又攙張清起來,張清亦拈須而笑。武松對二人唱喏道:“哥哥嫂嫂休怪武松魯莽。”張清答禮,對二娘言道:“大嫂快去整衣,再弄些好酒好菜來,我與都頭傾心相交,今日定要一醉。”武松言道:“嫂嫂且饒了兩個防送公人。”二娘答道:“一刀一個豈不痛快?都頭在此勝過去那孟州。”武松答道:“武松殺人非逞兇蠻,實乃為兄之仇,我乃自解官府,豈可廢之?”二娘答道:“恁的說,奴家這便去放他二人。”
張清命人在後園整治了兩席酒肉,二娘換過衣衫,與張清重與武松見禮,那兩名防送公人也被扶将進來,猶自大喊着此番休矣,武松、張清與二娘相顧而笑,張清命店中好漢相陪二解差,好言撫慰。
武松、張清坐了另一副座頭,二娘打橫相陪,張清又勸武松,言小種經略相公帳下魯提轄與殿司制使青面獸楊志,前番反了朝廷,占了二龍山寶珠寺,勸武松前往入夥。武松知此二人乃英雄,口中推故,卻暗暗記下了此事,待擇期前去相會。三人意氣相投,開懷暢飲,說的淨是江湖上好漢行徑,武松又将蒙藥潑入鼠穴一事說了,張清與二娘大笑,贊武松手段了得。
翌日武松欲行,張清哪裡肯依,武松感張清與二娘義氣,與張清結拜為兄弟。一連留了幾日,這一日武松要走,張清阻攔不住,取了一包銀子與武松,又赍發二解差散碎銀兩。因孟州不遠,武松上了團頭葉子枷,鍊鎖雙腳,張清與二娘見好漢枷鎖在身,心下不忍,眷顧多時,方灑淚而别。
作者: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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