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煤油燈撚子閃啊閃的,外公的臉陰了包公。他最怕的就是安茉不知天高地厚拿了媳婦兒的錢,那樣總會落人口實被說成養了外甥狗不識好歹,吃了鍋裡碗裡的,小小年紀就手腳不幹淨往自己袋子裡劃拉。三姨和四姨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吭聲。五塊錢不是小數目,一大家子天的夥食費都綽綽有餘。隻有小姨跟個剛褪了殼兒的雛鳥似的,圍着厚厚的棉被呵呵笑着,在火炕角落裡數着黃色土黴素的藥片。“小孩子不懂事……爹,别打安茉了,我也不挑這個……以後長記性了就行……”舅媽的話把子如同皇朝年代的特赦令,她的眼睛毫不客氣的盯着被安茉揉的皺巴巴的五塊錢,若是再有個三兩分鐘,舅媽的手應該就能觸手可及了。“混賬孩子!”外公的臉又沉了下去,他倒是扔了手裡的藤條,繞過外婆瞪着安茉,“快把錢還給你舅媽!快承認錯誤……”安茉的哽咽嘶啞的如同昏暗房間裡奄奄一息的煤油燈,撲簌撲簌的閃着,她稚嫩的手背上還滲着血迹。淤青色的藤條印子像打了标簽的招牌似的,刺激着周圍人的眼球,除了外婆,安茉覺得所有的人都像山裡的狼。“我不!錢是小寶成給我找媽媽的!我沒有拿舅媽的錢!你們都欺負我……”安茉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回瞪着外公充血的眼神,她豁出去了,反正都是挨打。安茉沒辦法從火炕上站起來,她的屁股差不多已經沉了烏紫色的鍋蓋。即便這樣,安茉也高高的仰着頭瞪着舅媽,“你們全都欺負我……我要告訴媽媽去……我要去縣城找媽媽,我不在别人家住着!你們全都不是好人……”安茉還沒說完就放聲大哭,她哭泣的生意仿若三十晚上沒炸響的鞭炮一般沙啞且沒有力氣。她一邊哭一邊艱難的爬向不遠處的五塊錢,顫顫巍巍的把錢緊緊的抓在手裡。然後又爬向小花布包,笨拙的把外婆蒸的開了口的饅頭和小寶成送她的炸油餅和地瓜角胡亂的塞在裡面。安茉的鼻涕和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小花布包上面。大屋裡的人全都愣了,誰也沒想到安茉會這麼說。安茉外婆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着,她甚至都沒力氣再去抱眼前的安茉了。舅媽的臉象給人塗了勾兌了水的墨汁一樣慘淡,外公怔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聽見了吧……你們都聽見孩子說什麼吧,你說你們一個個的……都白活了你們……不相信明天找他三叔問一下去!”外婆哽咽走過去抱住縮成一團的安茉,哭成了淚人。“不識好歹!明天就送她回去!看她還想不想回家?”外公本來就下不來台,這會兒聽安茉鬧着要回家,氣哼哼的甩了一句話。。“不識好歹!”角落裡低頭看生産隊報紙的外公斜睨了安茉和外婆一眼,把他手裡的灰白色的報紙翻的嘩嘩直響。見到媽媽三姨的婚事定在三月份,安茉就天天收着從日曆頭上撕下來的日期。三姨則解脫了般的準備嫁人,跟着家人一起準備她出嫁的東西。安茉外公的孩子裡,隻有安茉小姨讀書的成績還不錯。大舅舅說是腦袋聰明,但沒見成績單上的分數好過,這就好比每個人都喜歡說自己隻要用心讀書,那一定是個讀書郎一樣。唯一能讓外公欣慰的就是舅舅喜歡打算盤,數學的口算成績還行。安茉聽三姨和四姨說過,她的媽媽書教過書的,從十八歲開始教小學,教到後來嫁人。小寶成說學校的老師都是很光榮的,被屯子裡的人看成是至高無上的教書先生。安茉的二姨不喜歡讀書,最喜歡掄了鎬頭和鐵鍬跟人家去生産隊掙工分。尤為滿意自己的虎背熊腰,沒出嫁前也最喜歡跟外婆算自己賺了多少多少工分。有時候不相信外婆和外公的計數,所以特意挑了個能在隔壁屯子給支隊記賬的人當丈夫,風風光光扛着鋤頭和鎬頭就嫁了過去。雖然不是安茉二姨夫織布,但确确實實是安茉的二姨耕田種菜。安茉的三姨是外公所有孩子中看着最聰明的,但卻是讀書最差的一個。光是考初中就考了三年,等她念完了初中都二十歲了。想好好的考個中專和技校的,偏偏考了兩年都無望,分數低的補習班的老師都勸着早早嫁人,莫誤了大好青春。三姨則把自己學習不好的主要責任歸咎到外婆和外公身上,說是班主任說了,近親結婚,不是傻子就是天才,外公氣的責罵三姨:那你怎麼不是天才?安茉的四姨喜歡學裁縫,那個時候的衣服種類不多,布匹的花色也夠簡單。有醜布沒有醜衣服,四姨的志向是當個好裁縫。鄉鎮和屯子的大部分人雖然舍得過年過節去縣城給孩子買套可身的衣服,但輪到他們自己,還都習慣扯了中意的花布找人做,那會兒的裁縫倒是個受歡迎的活兒。四姨喜歡張羅,也愛俏,倒是招攬了不少的人找上門讓她做衣服。四姨賺了不少出嫁前的私房錢,安茉在外婆家那些年的衣服,也都是四姨用别人做衣服剩下的布料接到一起對付成一塊布,然後在做成褂子。安茉穿在這個褂子在屯子來回走,就會經常有人拉住安茉說她身上的某塊布是人家做的什麼衣服剩下的。三姨的對象,安茉隻見過一次。個子挺高的,穿着黑色的中山裝,領子筆挺筆挺的,頭發梳的順順的。那會兒沒有啫喱水,出門見客都是往頭上抹頭油,濕乎乎的黏在一起還有一種香味兒,聞久了暈暈的。安茉喜歡看三姨對象中山裝領口處透着的白襯衫領口,幹幹淨淨的。後來吃飯的時候,三姨對象脫了中山裝安茉才知道裡面穿的不是白襯衫,而是專門為了配襯中山裝的一個假領子,就是正常的白襯衫從胸口的位置。三月初,屯子東頭的小河破冰了,春寒料峭。破冰不等于冰消雪融,北方的寒冷天氣裡,河水成了冰水混合物,有的地方還挂着厚厚的冰塊,河水就從冰塊旁邊潺潺流過。小寶成拖着安茉去河邊“墩魚”,小寶成說開春河裡的魚都餓慘了,傻傻的給點兒東西就吃。“墩魚”就是那個大的瓶子和臉盆,裡面捏碎了餅子或者熟的土豆,上面罩上塑料袋綁緊,再在塑料袋上戳幾個窟窿。然後把臉盆什麼的往深水裡一放,就等着魚往裡面鑽。“我爹說,小三子這個月中就過門了,你真的回縣城?”小寶成抱着毛都變黑了的長毛兔,蹲在河邊的護堤上。“恩,我跟姥姥拉鈎了,這次一定回縣城找媽媽!”安茉的心又開始怦怦跳着,她抄着手蹲在小寶成旁邊,眼睜睜的看着河裡的小魚成群結隊的往罩了塑料袋的臉盆裡鑽,搶着吃裡面的餅子渣兒。“要是你媽……不要你了,你再回來……”小寶成把長毛兔塞給安茉讓她暖手,他小心的貓着腰去夠河裡的臉盆,開始有魚迅速往外鑽着,但鑽不出去的魚就驚慌失措的留在了臉盆裡。“我才不回來……我媽為什麼不要我啊……你亂說!”安茉很惱火的瞪了小寶成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隻是覺得小寶成侮辱了自己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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