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隻曉得她的二叔是周圍第一個合法擁有獵槍的人,隔三岔五約了幾個獵友去打獵,山雞兔子和野馬都是常有的家常便飯。閑下來的時間又跟别人搞貿易,家裡的螃蟹海參都是随手抓就跟過年似的,安茉的奶奶雖有嫌貧愛富之嫌,但她倒也想不出不跟二兒子過的理由。安茉的爸爸是扛磚頭出身,隻曉得去工地出苦力,要不就是給人家蓋蓋房子,瓦匠的前途自然不如獵人和搞貿易的。安茉媽當然不幹了,憑什麼自己男人蓋的四間大瓦房白白的送給了安茉的二叔?最關鍵一旦分家分成了,她就要抱着小仝跟着安茉爸爸一起滾蛋,要自謀生路才行。安茉媽列舉了n多老人臨着過的理由,也充分的說明了她和安茉爸在家庭中起的關鍵作用。安茉爸家的親戚被安茉媽請來了一批又一批,包括兩個出嫁的姑姑也給請回家理論。大姑姑先天精神不足,别人吵架她都能抱着孩子睡着了。二姑姑橫山炮似的體型,安茉媽已經是唾沫橫飛的講着不能分家如何如何的,二姑姑有沒有聽進去不曉得,但她面前的蘋果核已經堆成了山。二姑姑不管别人說啥,她的開場白永遠是:我就是沒讀書,但凡讀了書也是國務院總理的料兒,我說話你們還有什麼不信的?雖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但安茉二姑姑這攤潑不出去的水讓安茉媽這輩子都沒辦法咽下惡氣。她是安茉二叔派的,兩隻山裡的野雞和兔子就能把她吃橫了,誰家裡要那麼多磚頭瓦塊的蓋房子?嘴裡落的才是真享受。但安茉的奶奶很利落的給了安茉媽一個答案,她梗着脖兒在院子裡喊,“我甯可在老二門前吊死,也不會到老大門口要口飯吃。”安茉的二叔也瞬間表态,他的态度跟擦的锃明刷亮的獵槍一樣,“老人要是說靠我哥,我二話不說就搬走,東西都是媽的,獵槍我也給,有什麼呢?”假設通常都是自認為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兒,四間瓦房不是他蓋的,搬出去重新蓋房子的也不是他,話自然說的漂亮。更何況他和嫁人不潑水的二姑姑向來都是一條戰線,再多送兩隻海參,族裡有名望的長輩也照樣的咿咿呀呀含糊過去。安茉的二嬸娘家姓胡,最初倒不覺的有特别,分家大戰開始後,胡二嬸突然在院子裡披頭散發,逮住什麼撕扯什麼,象一隻橫着跑的螃蟹似的翻着眼睛吐着泡沫。胡二嬸說她是狐仙轉世,本不想現身,但路過此地聽見吵吵嚷嚷的鬧分家太傷和氣才迫不得已現身說法。上胡二嬸的狐仙說了,隻有不孝順的子女,沒有做錯事兒的老人,老人想分家就該分家,安茉爸命裡犯沖,要是方住了老人有個好歹能負責嗎?假設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拿永遠不可能知道結果的将來,或是可能來說事兒。安茉媽不敢吭聲了,安茉爸一直就沒怎麼吭聲,縮在角落裡耷拉着臉,表情始終不及安茉二叔手裡的獵槍敞亮。五歲的安茉就看着這樣一出家庭鬧劇,她并不曉得分家對自己有什麼影響,也沒人關注安茉,就像沒有人關注她的爺爺一樣。安茉隻曉得她的爺爺被人喚作傻頭,每天都去生産隊掙工分,每天回來都會拖着點兒東西,要麼是幾根樹枝,要麼是些青草,實在沒什麼可拖的,就把扛着的鋤頭拖回家。安茉聽媽媽跟别人說她爺爺吃飯是不上桌的,他喜歡哼歌兒。生産隊結算工分,跟他說五加五等于十,他就急,但若是跟安茉爺爺說兩五一十他就嘿嘿笑。安茉媽抱着小仝出去找親戚理論安茉奶奶要分家的事兒,安茉就被用布帶繩子綁在窗戶位置的鑄鐵欄杆上。院子裡她二叔跟幾個獵友講着打獵的規矩,二叔家的小宇手裡抓着安茉沒見過的餅幹和麻花啃着,啃得滿地都是。安茉媽抱着小仝已經出去大半天了,安茉解不開拴在自己腰上那根布條的死結,她餓的要死,臉貼在冰冷的鑄鐵欄杆上拼命的往外看。“……狼精狐狸怪,這是打獵的規矩……我遇到過好幾次!”安茉二叔玄玄的聲音透着神秘和興奮,他擦獵槍的動作倒蠻專業,“我打兔子的時候,兔子跑了,那狼就坐在那兒望天,一點兒都不怕槍聲,這會兒就不能再動了……開槍打了絕對犯沖自己,說不準槍走火打的還是自己的腿和手呢,狐狸要不是白色皮毛的,都不要打!這是規矩,懂嗎?”幾個獵友唯唯諾諾的記着,打獵的都怕犯規矩。小宇吃膩了餅幹,扔的滿地都是。安茉咽着口水,勉強把頭伸出鑄鐵欄杆,小聲的叫着二叔,“二叔,我餓了……”安茉二叔皺着眉頭瞥了瞥被鎖在窗戶裡頭的安茉,梗着聲音哼着,“臭丫頭片子,餓了找你媽去!關我屁事兒?”安茉眼睜睜的看着二叔抱着小宇離開,幾個獵友也都散了。安茉想下炕去找東西吃,但綁着她腰的布帶子被安茉媽打了死結。安茉摳着布帶子的死結,看到大門口她爺爺拖着鋤頭剛回到家。安茉放棄解腰間的結,抓住鑄鐵欄杆大聲喊着,“爺爺!爺爺!我餓了!”這是安茉記憶裡她第一次那麼渴望的大聲喊爺爺,饑餓能迫使人的□嘗試所有的方法。安茉的爺爺耳朵聾,安茉喊了好一會兒他才拖着鋤頭走到安茉家窗窗戶前,混混的眼神看了安茉好一會兒。“爺爺,我餓了。”安茉小心的重複着自己話,她怕再次聽到剛才二叔的那種回絕,媽媽和小仝又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回來。“餓了?”安茉爺爺明白了她的意思,拖着鋤頭嗒嗒的走了,就在安茉絕望的時候,她的爺爺手裡拿着一大塊大鐵鍋貼出來的餅子又走了過來,把貼餅子從鑄鐵欄杆外面遞給安茉。安茉毫不猶豫的接過貼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她的爺爺又哼着“小燕子,穿花衣”嗒嗒的走了。這是安茉爺爺留給她的最清晰的印象,直到最後爺爺過世,似乎再也沒怎麼說過清醒的話。安茉的餅子剛吃了幾口,安茉媽抱着小仝就回來了。看到安茉啃着的貼餅子手法上似乎出自她奶奶,安茉媽一把奪過餅子丢到窗戶前面的雞鴨圈裡,雞鴨們瘋搶着啄着大塊的餅子,互相攆着發出雞飛鴨嘎的叫聲。“沒出息!誰的東西你都吃?”安茉媽一邊解安茉腰上捆着的布帶子,一邊甩數落着安茉,“陪小仝玩會兒。”安茉忍着餓,小仝飛快的爬上安茉的身,拍着她的腦袋,“騎馬,騎馬!”安茉惱火的推開小仝,小仝哇的一聲哭起來。安茉媽拎着炒菜的鏟子從竈間進來,氣呼呼的瞪着安茉,“你能不能給我省心點兒?”“媽媽背我,背我!”小仝賴賴唧唧的拽着安茉媽不放,努力往她的背上爬。“真是沒用!要你幹什麼?”安茉媽找了根帶子把小仝背到背上,狠狠的瞪了安茉一眼,小仝很惬意的在安茉媽的背上趴着,朝安茉做出打手槍的姿勢,“打死你,打死你!”安茉爬到窗戶前,看到丢進去的貼餅子已經被雞鴨吃的差不多了,她自己的肚子還癟癟的。外竈間傳來安茉媽一聲高似一聲的控訴,許是她找了親戚做說客,沒達到自己的理想目的才不得已指桑罵槐。安茉下了炕,小心的進到霧氣騰騰的竈間。安茉媽嚷着,譬如她跟安茉爸結婚的時候安茉奶奶隻陪給了安茉爸兩條褲衩她也沒挑什麼,譬如她去火車站前的飯館兒幹活兒回來,家裡洗衣盆泡着的床單沒了,隔天就看見安茉奶奶在鐵絲架上晾出來兩條同款式布料的褲衩來她也沒說什麼。安茉隻想找吃的,她餓得發昏。安茉媽把一大茶缸滾燙的熱水放到竈台上留着給小仝泡餅幹,安茉夠不到竈間櫥櫃裡的東西又不敢跟媽媽說她餓,當她看到竈台上冒着熱氣的大茶缸時,心裡充滿了暖意,不曉得裡面放着什麼吃的。安茉繼續數落安茉奶奶的不是,安茉就湊到竈台邊兒,她的個頭剛剛高出竈台。竈台的沿兒卡在安茉的胸口處,她夠不到裡面的大茶缸,就順手拿起旁邊挂着的爐鈎子,用爐鈎子彎着的頭兒去拽竈台最裡面的大茶缸。大茶缸打翻了,一整缸滾燙的開水從竈台裡面灑了過來。齊着安茉的胸口整個燙了過來,安茉從來沒感覺過那種溫暖的包圍,象火一樣燒着她的身體。縣城寒冷的夜晚從她記憶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讓她失去知覺的痛感。離開縣城外婆在醫院看到安茉,安茉的兩隻手被反着綁在架闆上,這樣她就不能亂抓胸口處的燙傷。安茉的整個胸部都被裹了薄薄的紗布,紗布裡面塗抹了燙傷膏,又癢又疼,安茉掙紮着扭動着身體和綁着的雙手。“這怎麼……鬧成這樣?”外婆的眼淚随着哽咽的聲音,滴滴答答的掉着,她甚至都不敢摸安茉,因為不知道還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沒有受過傷害的。“是她自己琢的,沒一會兒老實的時候……”安茉媽冷冷的瞪着安茉,抱着小仝坐到旁邊,“我容易我嗎?每天這個事兒那個事兒的……”“我養了你們六個,哪個讓你們撞了?跌了?燙了?”外婆突然提高了聲音,她象看陌生人一樣看着安茉媽,“你還能比我忙嗎?家裡七八畝地,八十多棵果樹都是我自己捯饬,我讓你燙了嗎?讓你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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