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真正的主角,總是得天庇佑的。就在兩股潮水即将互相吞噬的時候,沙塵從山的那一面席卷而來。狂風吹得戰馬嘶鳴不止,昏黃沙土遮天蔽日,兩步之内不辨人馬。元清與帖木兒同時反應過來,迅速組織人馬各自撤退。而箭樓上的王聰明,在弩箭射偏的第一時間,已經一刀将身旁射手捅死。他從來沒有過謀害元清的心思。事實上在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裡,元清是唯一一個把他當人看待的,他也是少有的幾個真心對元清好的人。元清七八歲時他就跟在他的身邊,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元清素來珍惜人心,所以王聰明很多時候有恃無恐。就算他打了希提的使臣,擾亂邦交,元清依舊不忍傷他性命。但是這一次,他明白自己死罪難逃。他殺人滅口之後,很快便趁着風沙,收拾收拾包袱,溜出了延州城。76交鋒元清在延州遭遇變故的同時,汴京也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建國百餘年來,頭一次有異族的鐵騎叩響了汴京的城門。自攻破慶州後便失去蹤影的五萬希提鐵騎,鬼魅一般繞過了潼關,繞過了洛陽,出現在距汴京百餘裡的新鄭附近。朝野震驚。并不僅僅因為禦林軍随駕,導緻汴京附近兵力薄弱,還因為從慶州到汴京重重封鎖竟形同虛設,不僅沒有攬住侵略者,甚至連敵蹤都不曾發覺。一時間京師富戶連夜奔逃,百官齊聚内閣辦公的政事堂,熙熙攘攘索要解釋。當日元清說是禦駕親征,百官皆以為他會與這隻騎兵遭遇,誰知它竟會攻到京師近畿。一時間人人都胡亂猜測,謠言越傳越離譜。連王師被擊敗、元清已被希提俘虜、内閣隐瞞不報的說法也有。朝中再次有人提出要邵博出面主持大局,呼聲越來越高。程友廉任内閣首輔不過月餘,便出了這種變故。他資曆淺身份高,自然處境不妙,不止自己被咄咄逼人的四下圍堵,連家中院子裡種的菜都被丢進來的磚石砸爛。錢大進那邊消息靈通,彩珠早将姜老夫人勸到錢莊去照看。而程友廉心思靈活,又沒些讀書人敗事有餘的清高氣,換身蒼頭或是太監衣裳,照常出入自如。他雖是内閣新人,卻深谙内閣規矩。元清送回的信件文書,他從來不一人獨接,若非特意囑咐也不曾秘而不宣。朝中消息幾乎透明,卻還有那種謠言流出來,并且事事都往糟糕的方向傳,顯然是有人暗中挑唆。程友廉心裡清楚,因此也不回應,隻麻利的調撥軍隊,整備防禦工事。他在等待時機。希提五萬大軍來勢洶洶。他們以一敵五慣了,打野戰時都不怎麼把中原軍隊放在眼裡——巴合不像帖木兒那般一度深入中原腹地,自然也不清楚,與希提軍隊截然相反,中原最精銳的部隊反而是最遠離前線戰場的那支。顯然這一次他們見識到了中原騎兵野戰的真正實力。從南而來的這支騎兵,希提無人知道它的番号與隸屬。它就像無根之草,不依憑任何一座城池,忽然就與希提相遇,而後仿佛毫無謀略般以硬碰硬拼殺沖鋒。希提右相巴合人稱瘋狗,他的帶兵風格也是如此。他的騎兵未見得最強大,卻無疑是最不要命的。他們如絞肉機般咬住了便隻進不退,從來也不知畏懼,直至将敵人撕碎絞殺。因此任何對手碰到他都要掂量一番,盡量避免與他正面交鋒。但是這次他們的對手,沖鋒時如利劍般一貫到底,不給他們纏鬥的機會。如此三個來回,也不管殺傷多少,便徑自退走。他們總是來得毫無征兆,卻仿佛預知他們的行動般,每每在他們四散劫掠村莊時出現,在他們倉促彙集時沖鋒,在他們終于準備好應戰時退走。希提最擅長的騷擾戰術,叮到他們自己身上時,才最令人氣急敗壞。雖然統共折損不足兩千人,但是被動的挨打還是極大損傷了的深入寶庫所激發的高昂氣勢。而這隻軍隊與他們不相上下的戰力,也讓希提人重新估量一舉攻克汴京的可能性。士氣進一步受挫。巴合本以為能在京畿富足之地撈足了油水,此刻卻隻能硬着頭皮直逼汴京。戰報傳來,程友廉舒了口氣,準備出門松松筋骨。他換上太監服,面無表情的捏着蘭花指适應适應。自覺差不多了,這才從政事堂耳房側門溜出去。卻不想一出門就看到外面蹲着個紅着眼睛的小姑娘,“大人,我家娘娘有情。”她亮了亮手背上的皇後印玺。程友廉半點也不想去見邵敏——外官與皇後私相授受,傳出去可是死罪。但是非常時期有非常對策,程友廉想了想,覺得有些事還是與她通通氣比較好——畢竟她的祖父是邵博。程友廉沒有想到,他被帶去了奉華宮——要見他的人是林佳兒。他進去隻看到一面竹簾子,那側床上躺着個人,雖看不真切,卻依稀能瞟見嶙峋瘦骨。她咳嗽不停,中氣卻早枯竭了。小姑娘進去扶她起來,不長的一句話她說得斷斷續續。程友廉依稀聽到她說的是:“把東西給林大人看,将皇後留的話說給他。”程友廉沉默不語。小姑娘出來時強忍着淚水,克制着哭腔對他道:“大人,請随奴婢出去說。”程友廉接了盒子,将裡面的東西取出來看,目光一點點暈染開來。碧鴛道:“皇後娘娘說,這是陛下寫給她的密旨,已加蓋玺印。若京中有不虞之難,便将東西交給大人,大人看了自然明白。皇後娘娘還說,大人心系天下,娘娘她挂念的卻隻陛下一人。天下固然萬鈞,但誰說一人就是鴻毛了呢,望大人珍重。”程友廉靜默片刻,又道:“貴妃娘娘她……”碧鴛眼中淚水斷了珠串般滾落下來,卻不肯失态,“我家娘娘求仁得仁,心中已無遺憾。隻是小主人年幼,求大人悉心教誨。”程友廉沒有多言,一揖到底,而後頭也不回便走了。碧鴛隻知道自己交給程友廉的是一份聖旨,卻不知是一份假聖旨。上面加蓋的玉玺是真的,卻并非元清授意。程友廉之所以認出這是一份假聖旨,是因為内容幾乎一模一樣的真聖旨,元清已給了他。但程友廉知道邵敏并不是要害他——仿佛是怕矯诏的罪名落在他身上一般,在聖旨夾層的隐蔽處有邵敏的落款并玺印。對着燭火一照便可見分明。——在邵敏所讀過的史書中,程友廉在危急存亡之秋僞造了這麼一份聖旨,秋後算賬時才因此獲罪被殺。但曆史行進的方向已然改變,在邵敏不曾察覺的時候,元清的心智已然成熟。程友廉先前懷疑,這次的流言可能與邵博被軟禁有關。邵博還政一年有餘,朝中每遇到什麼事,便到處是危言聳聽,讓他重新出山的呼聲。邵博每每成為朝中逆流,讓程友廉心中對他無比失望。這次的事就算不是邵博主動教唆,程友廉也覺得有必要打破“國不可一日無邵博”的神話。直到拿到邵敏留下的東西,程友廉才忽然體會到邵博的大公無私與良苦用心。程友廉将假聖旨付之一炬,而後召集百官前往政事堂宣讀聖旨。聖旨上說,希提兵攻破慶州城,截獲慶州軍全部辎重糧草,假扮做延、慶兩路番兵,僞造調兵令信,打着追繳入侵希提兵的旗号,深入中原腹地。元清已識破希提兵計謀,暗命程友廉調動南禦林軍入京布防,他所率四十萬大軍在後切斷希提後路,兩面夾擊,甕中捉鼈。朝臣需同心協力,協助内閣守衛京畿。茲命程友廉總理京畿政事軍務,臨機決斷,一應決策如元清親臨,衆人皆不得有違。日正當午,天高雲遠。程友廉降聖旨宣讀完畢,命令官用金盤盛着給百官傳看。之前追讨說法的,悉數沉默下來。程友廉什麼也沒有追究,隻命各人回有司,将分内之事打點好。第二日清早,他召集軍隊動員誓師。他身形挺拔,面容堅毅,立于高台之上,面對校場萬千軍隊,宣讀軍令、重申軍法。他說:“前兩日我聽有人說要遷都避難。我說,你能遷,因為你有錢,哪怕此去江南千山萬水,隻要肯散财就定然能活命。我也能遷,因為我是個官,隻要社稷不倒,都城在哪裡我都能安享富貴。但是有人不能遷,誰?也不是你們,因為你們年輕力壯,到哪裡都能安身立命。是你們老邁的父母,嬌弱的妻兒!他們跑不過希提人的戰馬。一旦失去你們和汴京城牆的保護,他們便隻能任人屠戮,任人欺淩。給異族當奴隸、被踐踏侮辱!若你們珍惜昨日的安居樂業,今日,便跟我去把希提強盜殺幹淨。”“大概你們都聽說過希提人的野蠻,但是讀書人裡有句話,叫‘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缟’,什麼意思?一支弩箭,能射穿松木的靶子,但是它射穿了靶子之後,剩下的力道,連一塊麻布都射不透。希提人,如今就是那隻弩箭。哪怕我們隻是一層薄布,也能輕易把他防住。何況我們的京城銅牆鐵壁!不用對希提人心懷畏懼,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讓他們有去無回。讓他們明白,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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