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裡最讓人羨慕的兩家人,是副隊長程永華和三組社員韓仁清家。程永華有一個表叔,叫張國榮,在縣裡工業局工作,據說是工業局當科長。也就是說,張國榮是程永華的城裡親戚,而且是當官的,所以有人懷疑程永華家富,也有他表叔暗中接濟的原因,而程永華從不否認,遇到衆人的猜測,他隻是微微的笑而不回答。隻是大家都幾乎沒見過他的表叔來走過,或許人家當官的就不會下鄉來,很正常。另一家韓仁清也讓人羨慕,也是他有位市裡的親戚,是表弟,在雲津地區國營糖廠上班,還是一個生産班的班長。老一輩解放前就過世了,五十多歲的馮世明和秦仁清雖說隔了兩代,并沒有一代親二代疏,他倒不嫌棄鄉下的窮親戚,加之秦仁清常去雲津市裡看望他,他也經常下鄉來走耍。馮世明經常到白雁五隊來,不少社員都認識他,他見了誰也是姑媽伯娘三哥二弟的叫,于是全生産隊幾乎都成了他的後家,全社員都被他當成娘家人。大家之所以都和他親近,一方面是結識城裡人為榮,另一方面在農村,糖很稀奇,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隊上往往才按人頭分配,到手每人也就那麼一二兩。而他是糖廠的,如果誰家有點事,私下找他幫忙買三兩斤紅糖,他是能辦到的。
全隊近三百人中,原來隻有程永安一人的成份是地主和反動派。程永安是位六十多歲的老頭,戴着眼鏡,是因為他祖上解放前有許多田,每年還雇人種田,而他本人還加入過國民黨,後來被劃為地主反動派的。另外還有前幾年在開會的時候,糊裡糊塗的把一張印有“最高指示”的報紙撕來裹葉子煙抽,被人發現,打成現行反革命的二組的社員鐘德,以前每回開會的時候,和程永安一塊被押到現場批鬥。最近程永安腿腳風濕走不動了,鐘德得了腦癱動不得,加之大家對重複的批鬥厭倦,于是生産隊開會時幾乎就隻學習語錄和唱歌了。
程永安是隊上唯一懂得風水、會做法事超度死人的人。前年,他已經把自己祖上私藏的兩本風水書《撼龍經》、《金鎖玉關》以及其他一些經書交出來,當作悔罪、改過自新表現,所有書被隊長當衆燒掉。大家在隊長的帶領下,都認為封建迷信在白雁五隊已經被徹底掃蕩,程永安也再不敢對人說自已懂風水,每每有人問起,他都說自己早忘了,還當面背頌說:“封建迷信要不得!”
可是,隊裡哪家修新房,擇屋基,還有人在夜裡,偷偷的去敲他的門,請他給指點,看日期。這個時候,他慢慢點上燈,起來,許久開門,仍然首先說:“我早就忘了,早就忘了。”
等人家再三請求後,他才勉強答應第二天假裝路過,可以去看看,然後望望門外有沒有人,然後再收下來人送的一封白糖的禮儀,來人千恩萬謝的悄悄離開。
隊上的人一般不和地主程永安公開來往,但是,主人公的小夥伴三三有個伯父,也就是秦祖寅的哥哥秦祖年,卻偏要和這位地主來往,秦祖年六十多歲,和妻子結婚多年一直沒有生育,五年前他妻子生病死去後,他就一個人過活,加上腿上有毛病,使不上力,沒在生産隊裡做活。他有自己的手藝,就是補鍋,綽号就叫“補鍋匠”。每逢趕集,他都早早的,一瘸一瘸的到五河場上,把鋁皮拿出來,把補鍋攤子擺好,生上煤炭火,拉着風槍,把各處收集來的鐵屑融化,每補一個鐵鍋洞,他收兩毛到五毛錢,每場都能有點兒收入,然後每月交十元給生産隊,生産隊按正常勞力給計算工分,分配糧食。附近周圍的社員們,誰家鍋爛了,有的就直接拿到他家裡,他一個人的生活,還自在富足。生産隊裡的事,他幾乎沒參與,生産隊裡批鬥大會,更從不參加,一個人無聊沒事的時候,偏要頑冥不化地找程永安閑聊,兩人一邊抽着煙,一邊說解放前的事,或幹脆就是坐在一起,什麼話也沒有,也默默的抽煙打發時間,韓開國三番五次要他和程永安保持距離,不要站錯了立場,他就不理會他的忠告,并且骨子裡瞧不起副隊長秦正高,盡管秦正高還是他的堂外甥。秦正高派人命令他來參加大會,他就假裝在家裡頭痛病發作,不來,秦正高故意派兩個人用籮筐把他擡到會場來,他一言不發的,大會開完,還要把他擡回去,幾次過後,社員們不幹了,韓開國和秦正高把他沒辦法,隻好假裝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當韓開國和秦正高不理會他了,他卻又故意抽着煙,從會場外經過,把頭伸進來他冷眼旁觀瞧上一眼,又瘸着腳一聲不吭的離開。
小四花貓家裡有三張床,大哥陸運新和父親同住一屋,他和父親各一張,小四花貓平時偏要和三姐、母親擠一張床。陸運新已經在中學念書,除星期六回來晚上睡家裡,平時都在學校住。每天晚上,小四花貓挨着母親睡一頭,三姐睡腳下那頭,小四花貓總是很好動,老是睡不着,就翻來翻去的蹬着三姐,三姐馬上告狀:“娘,你看嘛,他又蹬我。”說着,就狠狠的蹬回去,然後姐弟二人在被子裡用腳互相報複,直到都被母親教訓才消停。夜裡十一點了,他還在被窩裡滿腦子無名的興奮,母親也就教他唱《盼紅軍》或者《歌唱二小放牛郎》催眠,教着哼着,好不容易在母親身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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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期盼的是在晚上在床上聽母親故事,講《安安送米》的故事,這個故事姐弟二人聽了四五遍,還沒聽夠,隻有在聽這個故事的時候,小主四花貓才能安靜下來,隔三差五,還要纏着母親講,母親挑亮煤油燈,一邊給姐弟二人補衣服,一邊講故事,最後這個故事母親講上句,他都能接出下一句了,還聽不厭。這大概是母親會講的唯一的故事,母親也是小時候聽外婆講的。小四花貓知道了,好想馬上想聽外婆親自講一遍啊。
“外婆好久來我們家?”
“不知道。”
“安安為什麼姓姜呢?”他問母親。
“因為安安父親姓姜。”
“我可不可以姓姜呐?”
“不可以,你姓陸。”
“我想姓姜。”
“胡說,笑死先人。”
“你想做安安就明說,你會偷米嗎?你會把米放在土地神後面嗎?早就自己煮來吃了,人家安安還會當狀元,你當得來狀元嗎?好笑人。”三姐蹬一腳,說。
“你胡說,你就是那個惡婆婆。”他也狠狠的蹬三姐一腳,兩人又互相蹬幾下在母親的喝斥下才罷休。
他有時也和父親睡一起,但父親隻能講與鬼魂相關的故事,而且講的是他親身經曆的,他愛聽,可也怪吓人的:
“那一年,我的三伯,你喊三老爺,現在已經不在世了。他升天的時候是晚上,我那時還小,十多歲,跟着你爺爺去他家幫忙,半路上,經過三組那片樹林墳地,四周黑黑的,忽然聽到墳地裡約三丈遠的地方,傳來兩聲咳嗽的聲音,那聲音啊,就象你三老爺平時的咳嗽......啊,我們被驚着了,趕快走啊,到了你三老爺家,他已被家人穿好壽衣放在門闆上,.....第二天,陰陽先生來,選的開挖金井的地方,恰恰就是頭天晚上我們聽到有咳嗽聲的地方……”
“六四年,你爺爺又病重,家裡也沒吃的,後來身上腫啊,要離開的那兩天,我去你外婆家裡找來兩把米,煮了一碗稀飯,他隻喝得下去米湯,稀飯都吃不下的,第三天晚上他就走了。那兩天總有三隻烏鴉,就在門外的那棵榛子樹上叫啊,叫啊,撲騰來撲騰去,晚上叫得更兇,咱們家的狗,也老是對着天上嘶叫,象人哭一樣,後來聽你二組那個五大伯說,你爺爺走的那天晚上,月亮蒙蒙亮的,他在公房下邊的田埂上看一個影子,象你爺爺,拄着拐杖在前面走,他喊他,他沒答應,走得更快,沒一會兒就沒見着,結果第二天知道你爺爺走了,你五大伯可能是看到他的魂啊,是去收腳迹的。”
小四花貓首先感到的是恐怖,然後鼻子發酸,問:“我為什麼沒見到爺爺。”
“.....你爺爺死後幾年,你才出生的。”
“那一年,有天早上,天還沒亮,我往大隊小學去的路上,聽到旁邊白雁林中新墳旁傳來很慘的,奇怪的叫聲.....”
小四花貓每次總想聽,可每次總吓得大氣不也出,一邊聽一邊拉上被子,連頭帶腦蒙住,隻留兩個眼睛偷偷看一眼黑暗的窗外,又趕快縮到被子裡,被子就是銅牆鐵壁,任它再兇惡的鬼怪也能被擋在外面。但大白天,他再不敢往那父親說的條路上去玩,然後把這些鬼故事也講給幾個小夥伴,向他們炫耀自己的父親不怕鬼,然後重點告誡他們别往去小學的路上去,那裡有鬼。
星期六,在五河中學住校讀初一的大哥陸運新回到家裡,那是小四花貓很快樂的時候,大哥放下書包,他最愛翻哥哥書包裡,因為哥哥書包裡有時會藏有小人書:比如《收租院》,或者《黑人小兄弟》,或者《王二小的故事》,然後讓大哥對着每頁畫講來聽,然後跟着大哥背上背簍,去割豬草,大哥一邊割草,一邊繼續聽他講那些故事。小四花貓拿上一把鐮刀,胡亂割些草塞在大哥背的背簍裡,也沒誰責備,他們把割的豬草背到生産隊的養豬場,每五十斤豬草可以記一分半工分,養豬場收豬草的八嬸過完秤後,總要誇獎大哥陸運新幾句:“好能幹喲,掙工分了,啧啧”。這個時候,小四花貓忙從背簍裡找了自己割的豬草,大約有兩三把,把自己的功勞和大哥區分開來,對八嬸特别強調:“這是我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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