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恍然大悟。能在母親或是她身邊當差的,都是窦府有頭有臉的仆婦,她們又怎麼會認識漿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為窦府的粗使丫鬟,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并未參與,不過是事後聽人說起而已。這也解釋了妥娘的話為什麼與事實不符……她眼皮子一跳。事實!難道以她的心底,認為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成?那她又在哪裡呢?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腦海裡旋轉,讓窦昭心驚ròu跳,遍體生寒。有個小丫鬟沖了進來。&ldo;雙枝姐姐,大事不好了。&rdo;她神色慌張,如臨大敵,&ldo;鶴壽堂,鬧起來了!&rdo;窦昭心裡一突。雙枝已急急地道:&ldo;出了什麼事?&rdo;&ldo;七爺在京都的時候被個女人迷住了,&rdo;她臉色發白,&ldo;要把那女人納進門,還請了東府的三爺來說項。老太爺氣得半死,撥劍要殺七爺呢!&rdo;&ldo;啊!&rdo;屋裡亂成了一團,&ldo;後來怎樣了?&rdo;&ldo;還好三爺沒走,把老太爺給攔住了。&rdo;小丫鬟道,&ldo;可七爺鐵了心要讓那個女人進門,大冬天的,跪在雪地裡求老太爺答應。結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爺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氣得半死,不僅沒有答應,還哭鬧着罵七老爺忘恩負義,連老太爺都cha上不上嘴。三爺見了,讓大福悄悄地把三奶奶請過來。&rdo;&ldo;難怪含笑姐姐被俞嬷嬷叫去後就不見了影蹤!&rdo;&ldo;那女人難道比七奶奶長得還好看嗎?&rdo;&ldo;老太爺到底答應那女人進門了沒有?&rdo;&ldo;那家裡豈不是又要多個主家了?&rdo;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沒有誰注意窦昭。窦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裡,無比震驚。她自主持了濟甯侯府的中饋、成了當家理事的人之後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為窦家因管理庶務有方而備受窦氏子弟尊敬的長輩,怎麼會隔三岔五地就去田莊探望妾室出身、和窦家人根本沒有什麼交集的祖母?原來,他是去探望她的。妥娘說,母親是被迫自缢的。做為幫着父親說項的三伯母,他心裡應該是充滿了對她無法言明的愧疚,所以才會如此吧?窦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總是慈愛中帶着幾分憐惜。還有三伯父死後留下的遺囑,要把他收藏的幾幅前朝的名人字畫都留給她。那時候窦氏還沒有分家,三伯父沒有私産,留給親生兒子窦繁昌、窦華昌兄弟的也不過是幾方硯台和玉石。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三伯父特别喜歡自己的緣故。可見人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聽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甚至是感受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窦昭啞着聲音道:&ldo;我要,妥娘!&rdo;丫鬟丁姨奶奶進門年餘都沒有動靜,窦昭的嫡祖母非常的着急。偶爾聽說窦家田莊有戶姓崔的人家,生了八個兒子兩個女兒全都活了下來。因為孩子多了養不起,還送了兩個兒子給别人家做上門女婿,現在又想用十四歲的長女給三兒子換親。窦昭的嫡祖母覺得這是天意,見過崔家的長女雖然人高馬大、身材健碩,五官卻不失清秀,沒有商量窦昭的祖父就花了二百兩銀子把崔家的長女擡進了門。十個月後,窦昭的父親出世。孩子剛過了百日禮,窦昭的祖父就招了窦昭的嫡祖母去,指了還在襁褓中的窦世英道:&ldo;你親自帶這個孩子,不要讓那個大字也不識一個的崔氏把他給毀了。&rdo;就這樣,崔氏被送到了窦家位于東積村那個隻有一百多畝地的小田莊,直到她逝世。所以,從本質上講崔氏一直是個村婦。窦昭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崔氏不僅帶着她給屋後的菜園子澆水、捉蟲、除糙,還告訴她怎樣管理莊稼,怎樣養雞喂豬……用崔氏的話來說:&ldo;學會了伺候莊稼,走到哪裡也餓不死!&rdo;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窦昭,知道什麼時候春播,什麼時候秋收,什麼時候種菜,什麼時候孵雞仔,甚至可以根據冬天的氣候推斷來年的天氣,不像個世代官宦之家的小姐,反而像個鄉紳家的女兒。她第一次見到妥娘,剛過完十歲的生辰不久。大人們都忙着春耕,祖母和管事去了田頭,她和幾個丫鬟站在屋前的榆錢樹下看村裡的孩子摘榆錢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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