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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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霧望着他堅定的神情，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她不敢再正視他的眼睛，微微扭過頭去看車窗外的風景。可是理智告訴她必須把話說完。她閉上眼睛，過了不到一秒再次睜開，接着聽到車廂裡響起自己平靜如死水般的聲音：“可是，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她的聲音很輕，可是車廂裡這麼安靜，孟星遠怎麼可能沒聽到。他在車門上按了一個鍵，将車窗下降了一條縫，臉色十分平靜，“嗯，為什麼？”又仿佛是海嘯前的平靜，異常沉寂，“可以告訴我理由嗎？”如果可以，孟星遠不想問她這樣的問題。他覺得在感情面前問這種問題很多餘，依着他跟她的性格，都覺得這種事完全不需要理由。可是他心裡也明白，如果今天不跟她講清楚，他跟她的關系極有可能會一直停滞不前。甚至開始倒退。理由？這個理由曾經在她的腦海裡翻轉了無數遍，也讓她一路淡然地走到現在，可是現在在他的面前，林霧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了。他那邊的車窗開着，有風從玻璃的縫隙裡漏進來，冷空氣迅速擴散至整個車廂，涼風也讓她得以抽回一些思緒。他的手握在方向盤上，神情受冷空氣的影響也近乎面無表情。林霧伸手摸上眉心，“我沒想過要談戀愛，也許你覺得這個理由聽起來異乎尋常，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想這些。”話音剛落，她的手臂上傳來一股力量，正準備說話，身子已經被扳向了他。孟星遠握着她的肩膀，低頭望着她的眼睛，眸子很黑很沉靜，又像是一潭沉寂多年的深井，望不到底，“那麼，你以前認識他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嗎？”他沒有指明是誰，隻用了“他”代替，林霧微微一怔，便明白他說的是誰。一瞬間，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多年前的情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正午時分，陽光在樹下投下斑駁的影子，今天天氣很冷，路邊沒有什麼行人。車窗開着，車廂裡的空氣卻似乎變得沉悶起來。在短短的幾秒鐘裡，她的腦海裡閃過了許多念頭。她的視野所及就是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宛如漫漫宇宙中美麗的星系，浩瀚無邊，璀璨生輝。那一刻，她突然開始詭異地想：他為什麼會喜歡她？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冷靜下來了。林霧輕輕推開他，目光落在擋風玻璃上，然後開口：“孟星遠，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可能你和成曉渝覺得我人不錯——成曉渝就跟我這麼說的。可是其實我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好。”腦子裡有很多念頭，可是到了嘴邊突然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件事。她也不知道他聽懂她的邏輯沒有，索性依着這條思路說下去，“孟星遠，其實我這個人有點複雜，隻不過沒在你面前展現而已——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覺得心裡沒有負擔……可是我平時活得很被動，也沒有多餘的熱情去應付别的事情了……我認識他的時候還在讀高中，那時沒有想那麼多，也不知道我們将來會怎樣。”她最終還是回答了他前面的問題。頓了一頓，她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對不起，孟星遠，我已經決定了一個人生活，不想改變。”孟星遠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一刻的心情。她之前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就是因為她不想改變。孟星遠希望有一天她能回應自己的感情，一直在等那一天，即便要花上很多年，也甘之如饴，可是她卻告訴他，即便她心動了，也不想改變他們之間的關系。他雙眼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們認識五年了——林霧，差不多三年了，我什麼也不說，就等你發現我……林霧，如果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我可以繼續等，一直等，哪怕那一天要等很久——可是你現在是不是想跟我說，你有點喜歡我了，隻是因為不想改變，所以才拒絕我？”林霧立刻怔住。跟他相處太久，她完全習慣了他的存在。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裡也自己分不清對他的感情隻是好朋友之間的感情，還是已經跨越了這種關系。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沉默下去，她張開口便想說話。孟星遠已經從她臉上的表情猜測到她要說什麼，一向平靜的面孔浮現一絲悲涼，他的手臂一伸，一把扣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拉向自己，不待她說話，頭一低便覆上她的唇。他抱住自己時，林霧以為他隻是想要自己認真聽他說話，卻沒有料到他接下來的舉動。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猶如滔天的海浪将她淹沒。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力氣這麼大。他一手禁锢住她的腰，另一隻大掌扶在她的腦袋後面，而她仿佛一艘小舟駛進了汪洋大海，被翻天的巨浪打得失去前進的方向。她用手去推他的胸膛，想掙開他，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唇間彌漫的都是男性的味道，掠奪的氣息。他緊緊地攬住她的腰，幾乎要勒斷她的骨頭，林霧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手表砢在她腰部的骨頭上。她喘不過氣來，不知道如何呼吸，隻能憑着本能揪住他的衣領。過了許久，他終于放開她，經過一個漫長的吻，她的腦子仍然處于極度缺氧狀态，什麼也無法思考，隻能用力吸進空氣，平複着呼吸和心跳。孟星遠的右手仍然抱在她的腰上，左手饒到她身後圈住她左側的肩膀，一雙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臉。本來就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更加無法直視他。她掙不開他，隻好扭開頭，臉上滾燙的溫度卻無時不刻在提醒她：他們剛才接吻了。“林霧，”孟星遠将她的臉扳向自己，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臉上，眸子裡湧動着一種難以言述的情緒，“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麼？”認識他這麼久，林霧從沒見過他這麼沉寂的表情。仿佛仍然可以記起初識時的情景，清晰得一如昨天。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就要應一句“好”，可是下一秒她想到接下來将要面對的各種接踵而來的問題。唇上還帶着熾熱的溫度，嘴裡似乎仍然留有他的氣息，她的心髒幾乎不堪負荷。她在怕什麼？他喜歡她。她知道他會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愛她。林霧掙開他，目光望着前方，閉上眼睛，接着睜開，忽然說：“孟星遠，你記得有一次我們聊天的時候說到跟父母的關系嗎？你說你跟父母的關系比較淡，我說我跟父母的關系也很淡。我生下來的時候，我爺爺奶奶沒有看我一眼。他們想要一個孫子，我不是他們想要的，我爸爸媽媽也想生一個兒子，也很不開心，我的出生對他們來說并不是一件喜事。我是他們心中的一片迷霧，我的名字叫林霧，是森林裡驅之不散的霧霭。隻有我弟弟，才是他們心頭的陽光。這種情況挺常見的，我也沒有覺得不滿，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已經給了我所有他們能給的東西，他們供我讀書——雖然他們覺得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我會努力讓他們的晚年生活可以安枕無憂，可是我付不出更多的熱情了，我的熱情就那麼多，我父母給了我物質上的東西，我會在物質方面還給他們，可是我沒法付出更多的熱情了……”孟星遠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這種事。二十多年來的日子，她一個人就是這麼走過來的。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對人完全敞開心扉。林霧沒有看他，繼續說道：“孟星遠，那時我們說到以後的生活，你問我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我說我想過平淡的生活，真的，隻要平淡就好了，我覺得我沒有那麼多熱情去過跌宕起伏、驚喜不斷的人生。你說你以後不想生小孩，因為你覺得跟孩子總是隔了一層。我說我也不想生小孩，可是我們的角度不一樣。因為我就是這樣過來的，我的成長經曆就是這樣，而且我沒有那麼多的熱情分給以後的小孩。我不敢保證可以一直讓我的小孩快快活活地長大。我這幾年一直想，我一個人可以生活得不錯。但是如果再來一個小孩，我不知道會是什麼樣。我平時喜歡看美劇，接受的都是美劇裡那種‘生小孩必須對他今後的人生負責’的思想，可是很顯然，我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我比較自私，就想一個人這樣生活下去，不用為任何人負責。你看，在你看不見的一個角落，我是這麼陰暗的人。”那時他跟她聊起今後人生的話題，并沒有想到她一句簡單的“我也不想生小孩”後面竟然蘊藏了這麼多的内容。孟星遠看着她平淡的側臉，很想把她摟過來抱住，可是隻是說道：“這不叫自私。隻是一種生活方式。也談不上陰暗。”“謝謝。”林霧朝他笑了笑，繼續說下去：“我宿舍的人覺得我跟成曉渝很好。因為是成曉渝先找到我的，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第一次來找我那時是我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我那時想，不管她遇到什麼事，我都會站在她那一邊……可是，情侶跟朋友非常不同。”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不想再說，又似乎是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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