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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第1頁)

“我父親就沒有……沒有再娶了,一生也隻愛我母親一人,直到他去世。”淩河閉上眼,似乎陷入一段久遠的回憶,不知被碰觸到哪一段湮沒塵封的往事,就在此時浸入一種難以自控和自拔的悲傷情緒中。悲傷卻又因為這人極其強大穩定的心智而遭遇全力壓抑,沒有爆發出任何強烈情緒,隻在喉間和胸口隐隐透出短促的哽咽和痙攣。嚴小刀十分體貼地在适當時候保持沉默,等待那些唏噓最終歸于平靜無痕。一位癡情沒有再娶的男人?這是那位生意圈内風評極爛聲名狼藉的老棺材瓤子?這是淩河曾經自己口中聲稱的“十惡不赦、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之徒”甚至“從棺材裡爬出來拖着一身腐皮爛肉解釋”都很被兒子嫌棄的淩煌?嚴小刀那時也有一絲莫名的納罕和茫然。淩河口中的“父親”角色是自相矛盾的,不知哪一套描述才是這個人的真情流露。淩河很自然地将視線轉向嚴小刀,該你了。故事太長嚴小刀琢磨究竟從何說起,倒也沒什麼值得扭捏隐瞞:“聽我媽說,她是在坐着平闆車進城往省會醫院的路上,她的……怎麼說呢,蒼天無淚善良且在逆境中隐忍堅強的嚴氏,當然也沒有選擇回家以後組織一場集體抓阄溺死任何一個人。她就是一眼看上了當時臉上糊着泥土紅皴、纖瘦如柴、但至少骨骼硬朗四肢健全能還能跟狗掐架搶食的流浪男孩,無論她當時是出于某種對自己殘缺孩子的彌補找全心理,還是出于給家裡将來添個有手有腳壯勞動力的需要,或者根本就是已經預見到農村人養老不易負擔太重醫保社保都靠不住、需要有個健全男丁養老送終的未雨綢缪。來路不明沒爹沒娘的嚴小刀,成為這本已破敗窮困不堪的家庭的新成員。家裡多餘的一張床也勻不出給他了,隻能每頓勻出一些紅薯和土豆,米面不夠吃,蔬菜肉類基本隻能分給癱瘓病号。大床上睡着嚴氏夫婦與沒有自理能力的病孩子,一道簾子另一側睡着同樣沒有自理能力需要嚴氏時常起夜照顧吃喝拉撒的前夫。嚴小刀睡在門邊,漏洞的牆外拱着家裡兩頭豬。他成了哥哥,需要幫忙照顧比他還小一歲的那個弟弟。攜着病患前夫一起改嫁是嚴氏找第二任丈夫時提出的條件,這在比較難娶媳婦的北方鄉村地區相當普遍。越是年齡大而條件不好的人家,也沒的挑了,有的女人甚至帶着前任公婆進門,令本就家徒四壁捉襟見肘的生計更加雪上加霜。但嚴氏也無法接受旁人碎語閑言式的好心“建議”,将前夫抛在路邊等死,她的良心做不到。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撿來的嚴小刀,确實是個能幹也能吃苦的孩子,幹活兒永遠比說話多,不說廢話,不吃白食,不會讓養他的人白賞了他這口飯,從小就是。剪了頭發在池塘裡洗涮幹淨的嚴小刀,竟然是個帥氣的少年,五官俊朗打眼,讓嚴家人眼前一怔,又覺着賺了。嚴氏那時心中感到慰藉,甚至開始幻想這個勤勞健全的大兒子成年後有模有樣也有手藝,就可以為家裡娶一房賢惠得力的媳婦,生活就有指望了。家中日子相對最好的也就那一兩年,嚴氏的丈夫經常去附近村鎮接短工,哪裡工時緊張缺人就去哪補缺,報酬較高,又能經常回家照應。然而這個家庭沉重的打擊從第三年接踵而至,男人有一次被老鄉叫去接了一個短工,是省内一家很有名的建築工程公司承包的水塔工程。春節前縮短工時追趕工期,生産安全措施就形同虛設,沒出事就能省時省錢,出了事就全完。那水塔的腳手架從頂上坍塌,瞬間讓十幾個貧困家庭臨近年關盼望親人拿着工錢歸來的希望,徹底破碎成一場噩夢……比這場事故本身更殘酷的是,嚴氏的丈夫沒死,隻是被砸成了半植物人。直接死亡的工人優先得到了賠償,半死不活的人還沒來得及拿到應有補償,工程公司的負責人在這個時候跑路了。對事故負有連帶安監責任的鎮官員被暫時捋了官職,而資産雄厚的總公司根深樹大,棄爛尾工程于不顧拂袖而去,窮到爛泥裡的普通人家是沒有資格和能力去打官司的。嚴氏的丈夫輾轉病榻兩年在各大醫院進進出出,耗掉了家中全部積蓄和幾十萬外債,借債借到遠近親戚鄰居已經沒人想見到他們這喪氣的一家人。這個男人直到郁郁而終都一直想不通,當初怎麼運氣那麼差,沒有直接砸死,沒能給女人和孩子留一些錢。這時留給嚴氏的就是病号和一屁股欠債,她也隻剩一個小刀可以依靠。嚴小刀用當初拉着他回家的那個破闆車,拉了那個男人的遺體上山葬了。随之陸續而來的是各路讨債者,包括農村放高利貸的很有勢力的團夥,一般是靠坑蒙拐騙式的集資騙來村民的錢,再放貸出去,空手套白狼,一坑坑死兩撥人。他們家經常一大早起來瞧見門上插着一隻斧子。就嚴家那扇破爛不堪的門,斧子都快插不住了。嚴小刀在附近村莊打各種工,掙錢替全家還債,能叫得出來的活兒好像已經沒有他沒做過的。嚴小刀是差不多那時認識了他幹爹,一個在鎮中心農貿集市裡擺攤賣鞋賣女式衣服的小販。戚寶山當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白淨面善,講義氣且與他投緣,主動喊他“幹兒子”,每天碰面給他買包子吃,塞他一點小錢。隻可惜,這幹爹擺攤也沒掙着什麼錢,每晚背着全副家當在各個夜市之間被路匪市霸和城管們趕來趕去,也是個一窮二白的單身漢子。戚爺還是戚叔的年紀,半開玩笑地逗他:“兒咂,你知道我為啥單單看上你、不認别人啊?我在回馬鎮上見過一個非常靈驗的半仙,給我算了一卦!他說,我會遇到一個出身爹娘不詳的孤兒,會是我這輩子升官發财走黃粱運的一位福星大貴人……兒咂你信嗎?”高利貸團夥砸上門了,實在扒不出一分财物,要求他們家拿個勞動力去礦山煤山上頂債。這也是附近煤山老闆脅迫和使喚廉價勞動力的好手段。嚴氏說,我男人沒了,上一個男人還癱在裡屋床上,家裡沒人了。那些人指着門外豬圈裡喂豬的十歲的嚴小刀說,撒謊!你家不是明明還有一個男人嗎!嚴小刀就被那些人帶去煤山了,嚴氏無力阻攔也搶不回兒子,伏地痛哭。或者說,嚴小刀也不算被那些人強迫綁架的,他跟他養母說,就是下井挖幾年煤就回來,沒多大事,我能把家裡債都還了。那幾年嚴氏統共也沒見着兒子幾次面,每次見面簡直都是在希望中等待最後一刻的絕望。煤山下總是捂着蓋子地、悄悄地死人,可能三兩月就出個什麼事故,從井下剖拉出幾個窒息的黑黢黢的死人,發送一些喪葬費将這些命運卑賤的人随意廉價地打發掉,沒人會憐惜。嚴氏懷有預感,也許有一天早上,她就會接到從煤山傳來的噩耗,碾碎她人生最後一點指望。然而,關于小刀的噩耗沒等來,家裡的累贅先撒了手。在一個雨夜,嚴氏的前夫伸手從簾子上夠到一根布條和一隻襪子,就用布條和襪子結了個繩圈,寸移了半宿終于把腦袋将就着套進床頭的繩圈裡,就躺着歪着個脖子,很艱難地把自己吊死了。這男人臨走前幾天,為嚴氏留了一條像是遺言的話:“好多年也沒疼疼你了,想幫你做一件好事。”嚴小刀從煤山請了半天假,帶回一些錢交給他養母還債,再将養母的這原配丈夫用闆車拉到山上,埋到繼任丈夫身邊,讓活着的時候就很卑微的倆男人湊合做個伴去吧。之後又過幾個月,家中那另一個累贅,或許也不能忍受這毫無樂趣和尊嚴的人世,也撒手了。嚴小刀的那個又殘又障的弟弟,有次在家中無人時玩火柴點燃了破棉絮,床燒着了,接着房子和豬圈也着了,一場火輕而易舉夷平寒門蔽舍,癡呆弟弟終于平生第一次得以主宰自己的命運,喪生火中。嚴小刀将傻弟弟也拉上山,埋在那倆男人身邊。雪後的山梁上,母子二人瞧着那三座小墳包,竟都是一臉堅如磐石,流不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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