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君的聲音還在靜靜流淌,淡淡的,并無多少起伏:“你很像他。性子冷淡,眼中隻有劍,本身又有驚才絕豔的武學天賦,方踏足武林便能掀起驚濤駭浪……”聞人君的聲音漸漸歇了下去——他想起了記憶中的那一個人。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他能記得那個人的樣貌和性情,卻再也記不得那樣一個眼中隻有劍的人,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口吻說‘喜歡’,又是用什麼樣的眼神望着他,然後……放下劍。聞人君靜靜的坐着。面前攤着的是他這許多年來唯一畫過的一幅完整的畫,畫上還有一行字。——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聞人君沒有看畫。畫上的每一個細節早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裡。他隻是伸手,慢慢的、一個一個的撫過角落的那行墨迹。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卻到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葉白還站着,他站了許久。而後,他再聽見内室傳來聞人君的聲音。他說,他隻喜歡一個人,隻會喜歡一個人。他說,近期丹陽那裡少一個人,你可以過去。葉白聽着,然後,他應了一聲。“嗯。”——你不喜歡聽這兩個字,日後,我便不說了。長夜将近,楚館的仙鵲樓内,曲峥雲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濃茶。然而坐在他面前的,卻并不是仙鵲樓的這一任紅姑娘,而是另一個,另一個姓何名采衣的女子。曲峥雲眉間有了些倦色:“三年後你煞費苦心找我來這裡,到底為了什麼?”全身籠罩在一件帶帽兜的外披下,何采衣的聲音較之三年前更帶了些低啞:“峥雲公子,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真的不想知道?”曲峥雲笑了笑。繼而,他斂下笑容站起身,也不答話,轉頭便向外走去。何采衣的聲音在曲峥雲背後響起,不疾不徐,并且依舊柔和:“峥雲公子,阿尋向來把您當兄弟的。”“我從來沒有拿他當兄弟。”曲峥雲冷淡回答,腳步不停,眼見着就要邁出門檻了。然而何采衣的聲音,卻在這一時再次響了起來。她道:“所以阿尋便活該死了,是麼?”曲峥雲的腳步生生停了下來。何采衣輕輕的笑了笑:“峥雲公子有沒有夜不成寐過?在知道阿尋的身體被一個孤魂野鬼給占了之後,峥雲公子,你……有沒有想過要為阿尋報仇,”何采衣的聲音越發輕緩了,“哪怕一瞬?”曲峥雲轉回了身,他看着連面孔都隐在帽兜下的何采衣,微微笑了起來:“何姑娘似乎十分了解曲某?”這次是何采衣沉默了。足足有了半刻鐘的功夫,仙鵲樓内的寂靜才再一次被何采衣打破。何采衣突然開口,問:“峥雲公子知道當初,阿尋為什麼放着容貌身世都一等一的你不喜歡,而偏偏喜歡我這一個在青樓裡頭賣的姑娘麼?”曲峥雲的眼中掠過一絲隐怒:“現在說這個,何姑娘是什麼意思?”何采衣穩穩的端坐在椅子上:“曲家是天下有得數的大商家,作為這樣商家的嫡子長孫,曲少爺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是不是?所以等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死了,再等發現新來的人對自己更有用後,曲少爺當然也能夠毫無猶疑的向對方讨人情做交易,是不是?”何采衣的這一席話說得尖銳,曲峥雲卻反而沒有了先前的隐怒。定定的看了何采衣一會,曲峥雲重新坐了下來,神色中更是隻餘一片平靜,完全不見初時的焦躁。他微笑道:“三年不見,何姑娘倒叫人刮目相看了——竟連這種事情都能打探得到。”“峥雲少爺過獎了,采衣的這點小手段,怎麼及得上峥雲少爺的大自在?——便是仇人,也能把酒笑談,擊節言歡。”何采衣淡淡道。這次,曲峥雲隻作沒有聽見:“何姑娘今夜找我來,不會隻是說這些罷?”“自然不是。”何采衣微笑起來,“我隻是想問問,峥雲公子如果看待這一次那個人闖下的事情?”用了‘闖下’……曲峥雲想着,繼而,他開口:“二十歲的煉神巅峰,自然配得起這樣的成績。”何采衣冷笑起來:“莫言炙手手可熱,須臾火盡灰亦滅!那個人現在自然是風頭無兩的,可他既然行事如此嚣張,哪怕再高一個層次又如何?——早晚有一日要衆叛親離,舉目皆敵!”“那也是日後的事情了。”曲峥雲淡淡道,語氣比往常任何一次都顯得涼薄無情。何采衣并沒有反對:“那确實是日後了,可日後也是眼下組成的。”曲峥雲為何采衣話裡透露的東西皺了眉。而何采衣則笑了笑,忽然伸手,除下了一直帶着的帽兜。刹那,曲峥雲睜大了眼。一張臉。一張本該秀美光潔的臉,此時卻被足足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從右額開始,橫過眉心鼻梁,直到左頰,其中還有一道是劃過眼角的,隻差一點便能傷了眼球。而再看那傷痕周圍凹凸扭曲的模樣和形狀,不像是被人用利器劃的,倒像是由臉的主人,自個用鈍器給慢慢毀了的。隻是,一個姑娘,如何肯自毀容貌?曲峥雲沒有多加猜測,因為掀開了帽兜的何采衣已經淡笑着伸手撫上了自己臉上的傷口,并且尤為奇異的,她的眼神十分平靜,就似乎自己臉上壓根沒有那幾道毀了整個面孔的傷痕:“這是我自己弄上去的。三年前離開飛雲城後,我找了一個異人學武,對方隻要求我能證明自己将來不會為了其他事情分心。”說到這裡,何采衣頓了一頓,繼而微笑。曲峥雲注意到了,那朵綻放在何采衣唇邊的微笑并不難看,相反,較之三年前還更多了幾分的平靜和自信。何采衣道:“我自然知道自己不會分心,可是對方不信……女人分心能為了什麼?不過是男人,我在他說完之後就直接用指甲毀了自己的臉,對方果然立刻收我入門了。”曲峥雲移開了眼:“何姑娘說這些做什麼?”何采衣沒有理會曲峥雲的話,她隻自顧自的往下說:“那異人确實是一個厲害的家夥,也信守約定。雖然性情暴躁陰冷,動辄猜忌打罵,但卻一直盡心盡力的教導我功夫,還特意弄了偏門的功法給我學,讓我在三年之内……”何采衣想了一想,然後伸出了一隻早不複當年般漂亮的手掌,按在了實木桌子上。倏忽之間,實木桌子仿佛變成了豆腐塊,無聲無息的便陷了下去,直至何采衣的掌背同桌面平行為止。何采衣撤了手,一個邊沿光滑的掌印便憑空出現在了桌子上。她看着掌印,微笑起來:“三年之内,我踏入了煉神期。”曲峥雲隻掃了一眼桌面:“然後呢?還是何姑娘的意思是,自己能夠赢葉……那個人?”何采衣仿佛沒有聽見曲峥雲漏出來的那個‘葉’字,她隻是淡笑道:“教我功夫的異人在知曉那個人弄出來的事情後,告訴過我一句話。他說‘這個世上有天才’。”她平靜的說道,“這句話大抵是告訴我,如果沒有意外,我大概就一輩子都無法再武功方面勝過那個人了……可是世上,并不隻有武功,不是麼?”何采衣緩緩道:“我隻要保證,我能夠在面對對方的時候有能力逃跑,并且在對方虛弱或者沒有防備的時候能夠殺了對方,是不是?”曲峥雲沒有說話。何采衣已經在循循善誘了:“峥雲公子,對方欠了你多少人情?莫非還多到要讓他傾盡全力為你完成事情的地步?——對方欠你的,不過一個普通的人情;而對方欠我的,卻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他能為你做什麼,我也能為你完成;他不願為你完成的,隻要你幫了我,我拼了命也為你做好。何況……”何采衣忽然笑了起來,她定定的看着曲峥雲,目光有着足夠的堅定和冰冷:“——何況,那個人也并非那麼難殺,是不是?”曲峥雲還是沒有出聲。何采衣便斂了目。靜坐片刻,她重新帶上了帽兜,隻有低低的聲音,從那一片陰影之中傳來:“之前,阿尋總和我說起你。”“他說,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喜歡葉白正一個人縱馬于去丹陽的小道上。在那夜聽過聞人君的一席話後,葉白并沒有并沒有多在飛雲城停留,而隻是休息一日将養傷口後,就徑自策馬離開飛雲城。眼下,正是他離開飛雲城的第三天。山道崎岖,兩側草木叢生,加上地處偏僻,雖是豔陽高照,但周圍卻依舊不曾有人迹往來。忽的,策馬前行的葉白猛然勒了缰繩。因為一個緩緩走近的人——一個不知從何時何處出現的,正緩緩走近的人。葉白看着那個人,身子雖并無什麼明顯動作,但手臂腰背的肌肉卻已經繃緊,隻待拔劍。着灰褐衣服的人影走近了,面貌大約四十左右的樣子,可一頭長發卻是黑白參雜,看上去倒憑空老了幾歲,加上較細的眼睛和過于直挺的鼻子,讓來人時時刻刻都給人一種刻薄冷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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