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到十六歲,寶玉才真正體會到何謂滅頂之災,血液一個勁的往腦子裡灌,壓根無法思考。“你還愣着幹嘛?把玉解下來!”元春厲聲催促,見他不動,搶步上前摘了玉佩,扔在地上踩踏,哽咽道,“我今兒就毀了這禍害人的東西!”見通靈寶玉絲毫未損,拿起香爐便砸。抱琴連忙撲上去攔阻,啼哭道,“娘娘您冷靜點!您忘了,那年寶二爺丢了玉,直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您若真把它砸壞了,沒準兒寶二爺也會出事的!”元春怔愣片刻,終是丢了香爐慘笑,“果然是個邪物!把它收起來!用鎮妖符層層裹了收起來!再也不要叫我看見,也不許寶玉佩戴!”抱琴忙放開她,依言将通靈寶玉層層裹嚴實,讓寶玉好生收着。寶玉卻是不敢接,用一個小匣子裝載,又拿一把九曲連環鎖鎖死。一番折騰下來,姐弟兩個都覺得精疲力盡,相對而坐,默默無言。直至申時,一位管事嬷嬷前來回禀,說環三爺來接寶二爺回去,兩人才如夢初醒。行至前廳,文會已散,隻見賈環被三王爺拉入懷中,伸手往他衣襟内摸索,臉上帶着明亮鮮活的笑容,仿佛一下從雲端回到人間,令寶玉看呆了去。兩人見他來了也不分開,一個噗嗤忍笑,一個又揉又捏,模樣好不暧昧。還是賈環身手更為靈活,憋住癢意奮力掙脫,忙坐得遠遠的,捂住衣襟。三王爺磨着後槽牙,道,“環兒真是大方,說花紅絕不少于一百兩,果真給了一百零一兩。這麼多,我都不知該怎麼花了。”“那你還給我,我幫你保管。”賈環無恥的伸出手。三王爺深深看他一眼,無奈的把銀票并一兩碎銀遞過去。賈環探身來拿,卻被擒住手腕抱坐在腿上,全身癢處都被照顧一遍,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混蛋,越來越調皮了!”三王爺摟緊癱軟如泥的少年,點着他鼻尖輕斥,低沉渾厚的嗓音中裹挾着濃的化不開的寵溺。寶玉羨慕至極,上前幾步想融入,看見手裡的小匣子,僵立當場。這塊玉就是他洗不掉的标簽,時時刻刻提醒王爺,他是何等非凡的出身,何等非凡的福氣,連皇子龍孫都比不得……冷汗又開始密密麻麻的往外冒,将内衫外袍盡數打濕,寶玉咬唇,退後一步,又退後一步,直至腳跟抵住門檻才停住。咚的一聲輕響引得賈環瞥眼看去,沖他微微一笑。七月的天本就炎熱,懷中的少年隻着了一件淡青色薄紗外袍,内襯純白儒衫,簡單的裝束更顯得他面如傅粉,唇似丹朱,又因笑得疲累,腦袋軟軟倚在自己臂彎喘氣,然後挑着眼角沖遠處斜睨,慵懶随性的姿态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魅力。三王爺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将視線從少年身上移開,手臂暗暗收緊。賈環仿似對他灼熱的目光渾然不覺,掙開鉗制,跳下膝頭,拎着畏畏縮縮的賈寶玉便走,扔下一句‘回見’。“留下陪我用了晚膳再走吧,我叫廚子炖你最愛吃的酸筍老鴨湯,清熱去火。”三王爺疾步追上去,将他散亂的額發一一理順。“狗場裡又熱又臭,我得趕緊回去洗澡,不然吃不下飯。看見沒有,鞋子都快被狗咬破了!”賈環撩起衣擺,展示自己面目全非的鞋子,鞋尖一處絹布已開始抽絲并印滿梅花形的爪痕,再走兩步便會裂開。腳趾頭微微拱動,将鞋面撐的一跳一跳的,這行為放在少年老成的環兒身上,真是可愛到了極點,惹得三王爺低笑不止,攬着他肩膀親自送出府門,又摟了腰抱上馬車,細細叮囑,“今日喝了兩碗酸梅湯了,回去再不能喝,小心着涼。雖然天氣炎熱,也不要直接洗冷水澡,現在得了一時痛快,等年老關節就該受罪。今晚早些睡,明日不準遲到,否則我可是要打手心的。”話落沖啞巴兄妹下令,“看好你們三爺,不能由着他任性!”“知道了!”啞妹脆生生應諾。賈環從車簾中探出腦袋,做了個‘啰嗦’的口型,惹的三王爺舉手給他一個爆栗。寶玉站在一旁好似個透明人,想與王爺道别,卻又不敢開口,強忍心中酸澀爬上馬車,安安靜靜坐在賈環對面。馬車駛遠,三王爺轉頭,沖曹永利下令,“替環兒備幾箱衣物,省得他跑來跑去的麻煩。他慣愛穿棉質紗質衣服,撿最好的料子多做幾套。發冠、玉佩、荷包等小挂件也别忘了,樣式皆要與本王相類。”曹永利躬身領命,将環三爺在主子心中的分量又往上提了提。寶玉不說話,賈環樂得清靜,下了車火急火燎的回屋洗澡,也不去正院給賈母請安。賈母翹首以待,好不容易見他兩回來了,忙使人去喚。“寶玉,讀書的事可敲定了?”拉過渾渾噩噩的寶玉,賈母殷切詢問。寶玉哪裡還敢提讀書的事?日日與王爺相對豈不日日膈應他?紅着眼眶将傳看通靈寶玉惹怒王爺的前因後果大略說了,将小匣子随手扔掉,哽咽道,“這東西我再不敢要了!這可是我殺頭的罪證!老祖宗,孫兒該怎麼辦?孫兒會不會死?會不會連累你們?”賈母心亂如麻,摟着寶玉低聲安慰,“寶玉别怕啊,沒事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沒見誰拿你的身世做文章。王爺好歹娶了你姐姐,跟咱們家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不會拿你怎樣。咱不去王府讀書,不去招他的眼,他漸漸也就忘了這茬。絕不會出事的,别怕啊……”寶玉緊繃的心弦慢慢放松,哭着哭着昏睡過去。賈母使人送他回房,獨自坐在堂上發呆,眼角耷拉着,嘴唇緊抿着,一臉縱橫交錯的皺紋,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愣神的功夫,秦嬷嬷呈上一封信箋,低語,“老太太,這是大姐兒派人送來的,叫您親自打開。”賈母顫巍巍接過,看完後已是老淚縱橫,捶胸哀歎,“我可憐的寶玉啊!你下半輩子可怎麼辦哇!都怪我,我當初怎就沒阻止那個蠢婦!任由她宣揚的衆人皆知,毀了你大好前程!都怪我……”“母親,你這是怎麼了?”前來請安的賈政快步上前詢問。“你自己看吧。”賈母将信箋遞過去,佝偻着脊背,低垂着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賈政看完臉色慘白,咬牙道,“這麼大一個把柄,随時能将賈家置于死地。母親,那孽子留不得了……”“你給我閉嘴!滾!滾出去!誰敢動寶玉一根毫毛,我與他不死不休!”賈母勃然大怒,拿起拐杖追打賈政,直将他趕出儀門。鴛鴦留下收拾廳中碰碎的茶杯和花瓶,眼角餘光忍不住朝落在地上的信箋看去,當即倒抽一口涼氣。散發着淡雅清香的信箋上隻印了一行字,卻格外令人心驚——氣運逆天觸了龍鱗,唯養廢一途可保寶玉一世安穩,望老祖宗忍痛決斷。寶二爺這輩子完了。鴛鴦腦子裡反複回蕩着這句話。翌日,環三爺照常去晉親王府上課。賈母卻替寶玉辭了季先生,說不忍他被沉重的課業摧折,唯恐他像賈珠那般早夭,令他隻管幹自己喜歡幹的事。寶玉大喜,盡情同府中姑娘們厮混玩鬧,被吓裂的心肝沒兩天又長回原樣。探春暗覺不妥,晨昏定省的時候在賈母跟前委婉提了兩句,被賈母一通責罵攆出房門,直言她要害死寶玉;又去賈政那裡說道,被賈政冰冷刺骨的眼神盯得寒毛直豎,不得不悻悻回轉。“既已替寶玉捐了功名,就該大力敦促他讀書,好叫他三年後一飛沖天才是。怎關鍵時刻竟撒手不管了?你說是何道理?”探春歪在炕上沉思。侍書欲言又止。“有什麼話盡管說吧。”探春瞥她一眼。侍書定了定神,道,“許是,許是想把寶二爺養廢吧。”“不可能!”探春驚聲尖叫,發覺自己失态,忙壓低嗓音,“不可能!寶玉是嫡子,把寶玉養廢了,誰來撐起賈府門臉?”“琏二爺,環三爺,都撐得起。”再怎麼着也輪不到寶二爺。最後半句,侍書沒敢說。探春心中慌亂,揮手将下人全部打發走,思慮半日終是覺得侍書的話太過離奇,不肯相信。然而随着時間流逝,老太太,老爺對寶玉越發放縱,令她漸漸看出端倪,隻覺得一天比一天絕望。偌大的豪門深宅,誰能做她的依靠?轉眼已是八月底,暑氣漸消,秋風送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狝時節。皇帝照例在皇家圍場鹿山召開大型圍獵活動,京中四品以上官員連同家眷都可參加。往年都沒賈政的份兒,今年他補了工部侍郎的缺,好歹也是從二品的高官,又是開國元勳後代,怎麼着也得在皇上跟前露個臉。至于家眷,迎春幾個未曾學習騎射,去了隻有丢醜的份兒;寶玉那身世藏着掖着尚來不及,絕不敢令他抛頭露面;賈環性子野,人又獨,入了圍場指不定鬧翻天去。故而他一個家眷都不想帶。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臨到秋狝那天,賈政接二連三收到‘驚喜’。首先是賈環,一大早就被三王爺接走,直往鹿山出發;其次是寶玉,被表兄王仁硬拉上馬,讓他去圍場見見世面;最後是探春,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騎裝,與寶玉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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