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梁肅隻比她大兩歲,他當年能做到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六月,高考倒計時牌子被拆下來了,它的沒了意義,凡是長了十根手指頭的人都能數清還有幾天高考。然後是考前動員、放假、休整。考前動員大會拉出的橫幅叫做“成人儀式”,煽情的年級主任勵志講話完畢,又開始大展歌喉,唱完了《那些花兒》又唱《栀子花開》,常露韻的目光終于從手中的英文單詞書上擡起來,憤懑地對一邊的柳蓉說:“他是花癡麼?”柳蓉和一邊的幾個姑娘于是笑得“像花兒一樣”。前排的黃磊回過頭來,看了看小聲開小會有說有笑的幾個姑娘一眼,然後好像想說什麼似的,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大概是他回頭的時間太長,被姑娘們察覺到了,柳蓉于是不懷好意地伸腳隔着椅子踢了他一下:“看什麼看,女人說話,男人少多事。”黃磊慌張地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個女孩就跟着起哄起來:“幹什麼,你還要插話啊?女人說話,男人少插嘴,那麼不懂事啊你,還不回家做飯哄孩子去。”女孩們被帶動着起哄起來,仗着勢衆欺負人。黃磊的臉“騰”一下紅了,最後柳蓉終于良心發現,問:“有話說話,你什麼事?”被姑娘們群起而調戲之的黃磊同學目光慢慢地移動到了常露韻身上,可是看了她一眼,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柳蓉說:“咦?黃磊,你看誰呢,臉怎麼紅了,讓人給煮啦?”“哦——”台上的《栀子花開》的演唱已經進入了高潮,台下有跟着唱的,有覺着離别在即觸景傷情的,也有完全不買賬、各自為政脫離群衆開小會的,亂哄哄的活像個集貿市場,于是她們得以肆無忌憚地調戲黃磊。黃磊那張臉紅得都紫了,憋了半天,吸氣,呼氣,連柳蓉都跟着他緊張起來,最後,他眼巴巴地看着常露韻說:“那個……你理綜複習總結的那個本,能借我複印一下麼?”“噗——”這是全體圍觀群衆一起漏氣的聲音。柳蓉看着常露韻一臉也不知是真淡定還是假淡定的表情,從包裡把複習本遞過去,一臉呆滞地說:“我感到廣大人民群衆的感情被森森地浪費了。”常露韻的手悄悄地從底下伸出來,掐住她的腰,擰。然後……沒有然後了,高考時間到了。白玉列出了整整一頁“高考注意事項”,從集合時間到答卷順序到注意飲食,事無巨細地全部寫了出來,叫顧清陽打印了幾十份給全班同學發下來,柳蓉目光詭異地看着那張紙條,覺得這位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好像忽然化身成了喋喋不休的老母雞。七班牆上貼的錦旗獎狀以及勵志條幅再次被摘了下去,教室的牆壁被清空,臨走的時候,柳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教室,忽然有種人去樓空的蕭條感。高中的最後一天了,就要離開這裡了——她默默地想着。一邊是釋然,一邊又不知為什麼,有些隐約的傷感,好像無論是什麼事,無論自己以前是多麼不情願,到最後一次的時候,總會讓人有些怅然。顧清陽在和白玉說話,看見她走過去的時候,顧清陽特意停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他好像想說什麼,最後卻也隻是眯起那雙很像狐狸的眼睛笑了笑,說了一句:“好好考。”算是和解。好好考——我們雖然不是一路人,可我想要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多遠。高考那年盛夏最後一門英語考試終于結束,柳蓉覺得好像自己整個人都懶了下來,身上有什麼東西忽然沒了,整個人都是輕的,輕得她有些迷茫,背着包迷迷糊糊地在車站等車,第一班來了,由于她神遊得太遠,等車開走了,那已經脫離地球繞太陽系飛行一周的思維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上去的。隻能等第二班。經過了高考,她的身份就變了,不再是被家長老師們監督的小孩子了,沒有人會再規定不可以燙頭發、不可以談戀愛、不可以進網吧,他們開始共同擁有了一個美好又沉重的名字——成年人。公交車依然人滿為患,柳蓉斜跨着書包,雙手吊在拉環上,耳朵裡塞着耳機,放着很吵鬧的音樂,試圖把公共汽車上“咣當咣當”的聲音蓋過去,身體随着颠簸晃來晃去,然後不着邊際地琢磨着——呀,這回可連看小黃書小黃片都能光明正大了吧?對了,她老爸明确宣布了,高考過後就放她自由,再也不會過問她的耳機裡放的是英語聽力還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歌。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發現,原來“成年”加上“高考後”,并不等于“自由”。“自由”是個虛無缥缈的概念,每次自以為走到了更寬廣的地方,人心也會變得更大,那曾經仰望過的寬闊的空間很快又會逼仄得讓人窒息起來。這就像是生命永無止境的過程。之後的日子柳蓉過得很頹廢,徹底變成了一個死宅,一開始每天中午才起床,早晨她爸媽上班不叫她,結果就是中午下班回來做飯了,一看人家還在睡,大有死在床上不起來的意思。可是這樣過了沒幾天,她就想睡也睡不着了,于是開始過上了黑白颠倒的日子——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體現她終于自由了的價值和意義一樣。之前和朋友們暢想的“學這個”“學那個”“要這樣”“要那樣”都成了空談,每天的内容就是半死不活地爬起來,百無聊賴地在網上挂着。她在學校很多作業壓着的時候,總喜歡抽時間擠時間看閑書、租漫畫,“戒掉日漫”的口号喊了好多年,卻好像比戒煙戒白粉還難似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複發。可真到了讓她随便想幹什麼幹什麼的時候,柳蓉卻奇異地發現,她一夜之間就對漫畫失去了興趣。高考前央求着她爸給買好了準備在家裡的漫畫書整齊地排在書架上,老爸買的都是外表光鮮的正版,放在以前,她早就留着口水撲上去樂不思蜀了,可高考都過去一個禮拜了,柳蓉居然沒有提起翻開它們的興趣。神經麻木、晨昏不便、日夜不分,生物鐘和生活習慣全在這樣無所事事的自由裡被打亂,直到有一天,柳蓉媽仔細看着這哈欠連天的倒黴孩子,覺得她跟嗑了藥了的似的,跟她說話都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才覺着不對,往她兜裡塞了錢包和手機,鑰匙沒收,将這死宅掃地出門,告訴她要等大人下班了才放她進門。柳蓉整整兩個多禮拜沒出門,覺得外面的陽光都好像刺眼起來。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蹲下來拿着根小棍,無所事事地捅着螞蟻窩玩了一會,思前想後,覺着自己長這麼大還沒去過網吧,虧了,于是決定去見識見識。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個網吧,柳蓉興緻勃勃地鑽進去,兩分鐘以後就被裡面的煙味和各路黑臉好漢打遊戲時候叫喳喳的聲音給逼出來了,覺着網吧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破電腦還不如家裡的快,又跑到了商場裡逛了一圈,大熱天的也沒什麼好逛,沒什麼想買的東西,走得腳還挺疼。柳蓉就徹底憂郁了,忽然覺着……這種日子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她想了想,這個時候到家門口蹲着,也實在太猥瑣了一點,就無意識地溜達到了梁肅的奶茶店。這個時間正是清閑,梁老闆在打電話,說話很官腔,好像是在求别人辦什麼事,不停地“是是,誰說不是呢”“啊那太謝謝您了,改天一定要登門拜謝”。柳蓉沒驚動他,輕手輕腳地進了門,夢遊似的飄過來,熟練地縮到角落的小秋千上,吹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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