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唱灌口神的花旦,隻剩下一截白骨。
無量量劫下來時,首當其沖毀的是天上地下至強之神,他與哪吒不相上下,又很看得開,欣然領了天劫。彼時,花旦已在神主廟住了三月。每日就是擦一擦香爐拂一拂神像的灰塵,或者去門外除一除死草,他還在廟不遠的地方搭了個竈台,自己給自己做飯。楊戬曾伸着腦袋偷偷看過,原本他不需要偷偷的,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凡人看不見自己,但偷了他太多酒,做賊心虛,一時習慣。花旦做的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不像他,嗜辣,未封神前無辣不歡。楊戬不知道花旦為什麼來,他這又不是寺廟,不收出家和尚,但花旦确實像和尚那樣把這裡當成了他自己的家。天雷快要劈下來時,楊戬抱着黑子站在空曠的草地上,特地離花旦遠了些,雖說終究一切覆滅,但能不牽連還是不要牽連的好。在天雷咆哮着将将落到他身上,正掃地的花旦忽然扔掉掃帚,拔足狂奔。楊戬看着他奔向自己的方向,剛疑惑一瞬,就在下一刻,天雷打中了攔在他身前的花旦。楊戬瞳孔劇烈收縮,正無法理解時,他在花旦的雙眸中看見了自己驚愕的臉。
“你看得見我?”楊戬想捏住花旦的手臂,卻撲了空,天雷下,花旦凡人身軀劈得頃刻間化成黑灰,連帶三魂七魄也消散,他隻來得及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花旦沒有說話,興許是說不出來,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身體連着魂魄,碎成成千上萬的雪花。
隻餘了半截被他捏住的食指。
楊戬不解,為什麼要替他擋天劫,不過早晚而已,俱是同歸混沌,他繼續等天雷降下,卻沒有等到,無量量劫就那麼消失了。
他腦中空白一片,茫然不解。凡人在他看來,不過一隻蜉蝣,他不懂蜉蝣的心思,也不屑于懂蜉蝣的心思。他隻能模糊記起許多年前,台上婀娜多姿的小花旦。但他知道小花旦想活,至少還想活一句話的功夫。蜉蝣也要争一争朝夕,可是沒有。天命多的是無可奈何,有些人想活活不得,有些人想死死不掉。
于是小花旦來人間一趟,留了半截指骨,被埋進他的香爐裡。
神主廟曾在小花旦的打理下,也昙花一現得蓬勃了一些日子,可是最近一年多來,神主廟卻比打理前更快速地衰敗下去,靠北一隅的牆垣已坍了一塊,土磚污七八糟散落,磚縫中卻開出一種紫色的小小的野花,頑強地在瑟瑟秋風中搖擺。
楊戬不知道自己看着那些碎花骨朵多久,歲月在天神眼裡最不值得一提,黑子來叼他的袍角時,他的視線仍在野花上。
黑子來找他,說明哪吒可能有什麼事。他疏懶地理了理衣襟,召來祥雲,抱着黑子登上雲頭,随着黑子指引,在陳塘關九龍灣的山頭上站定。
一所琉璃瓦青磚的宅子前,站着一位手持長槍的蟹精。
蟹精不知是不是離水久了,被太陽烤的渾身通紅,蹙着雙眉,在門前猶豫不決,見到楊戬,急忙上前行了大禮。
楊戬打量了片刻後問,“哪片水域的?”
蟹精陡然見到一尊大神,心裡一緊張,說話就磕絆,支吾半晌隻說自己來自東海,其餘有用的聲音半點沒吭哧出來,楊戬不大耐煩,直接問道,“你來此處做什麼?”
蟹精握緊了長槍,紅臉憋得更加紅,眼睛往宅子裡虛虛地瞥去,“小的來請太師殿下還回……還回……”
還回什麼,又不敢說了。
楊戬歎一口氣,決定自己找哪吒問明白。他正要跨步走進門,黑子忽然叼住他的衣領,嗚嗚兩聲,甩了甩毛茸茸的腦袋。
楊戬納悶,“怎麼?”
黑子用爪子撓撓他,很是踟蹰。楊戬捉住爪子,擡步走了進去。宅子死氣沉沉,院中有一株棗樹,結了一樹紅彤彤的棗,卻沒有人摘,棗熟透後落在地上,粒粒腐爛成泥。
他在正房寝殿中的床上找到了哪吒。薄薄的錦被蓋到哪吒胸口處,背對着大門,窗扇緊閉,房内光線昏暗,看不到床上之人的胸膛起伏,楊戬心裡一咯噔,疾步走上前。
卻在距離床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懂了為何黑子不想他進來。
哪吒睡得很熟,月明星稀,山高水長,好像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也很不錯。隻不過他一隻手摟着一塊白玉石的墓碑,摟着人一般,按在懷裡,他的下颌擱在碑岩上,像在輕柔摩挲着誰的臉頰,呼吸清淺綿長。
白森森的墓碑,又硬又冷,惺忪中,哪吒下意識伸手又往懷裡緊了緊墓碑,低聲念“敖丙”,墓碑沒有任何回應,他再念一句“敖丙”,然後摟得緊緊的,想摟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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