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就要吃東西,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小紅說道。
“可是……那畢竟是你爺爺啊。”趙默還是想說點什麼。
小紅雖然不過七八歲,但心裡明了趙默的意思,說道:“大哥哥,我和爺爺,其實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
“我家原本住在林海雪原,爹爹原是個獵戶。去年夏天,那裡鬧了一場罕見的暴風雪。村子裡十幾戶人家,都被暴風雪鎖在屋子裡出不去。誰知道這雪刮了足足兩個月,眼看村子裡存的食物都吃完了,暴風雪還沒停下來的勢頭。我爹爹四處借不到食物,不得已連虎子都殺了。”
小紅說着眼眶又紅了起來,繼續道:“虎子是我們家的狗,經常跟着爹爹上山打獵,它死的那天,爹爹哭了,那是我頭一次見爹爹哭。”
周圍衆人都不說話,隻聽小紅一個人訴說。
“虎子死了,我們靠着虎子的肉,原本以為可以挨上幾天。沒想到村裡人知道了我們家殺狗,都來借肉,到後面竟然直接開始搶了。就這樣,村子裡把能殺的畜生都殺了,連地底下的老鼠都挖出來吃光了,可是暴風雪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各家的柴火也都快用光,村長就把十幾戶人家聚到一起燒火取暖。後來實在沒得吃了,爹爹便和幾個村裡年輕人,迎着暴風雪去外面找吃的。那麼大的暴風雪,根本不可能回來的。”
“那後來呢?”趙默被小紅的事情吸引住了,他沒有去過林海雪原,也未曾見過大到人連家門都難以出去的暴風雪。
“爹爹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村裡留下的人實在餓得不行,到第三天,就有老人扛不住死了,我們便靠着吃這些死人肉挨着。後來這就變成大家一起商量決定吃人的順序。”小紅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趙默有點難以接受這樣的回答,以前他在臨安的時候,經常因為家裡斷糧而挨餓,他知道饑餓的滋味是什麼樣子。可是趙默最多就是去城外的田地偷,或者去集市上偷,從來沒有餓到吃人肉的地步。聽到小紅說的,趙默心裡很不是滋味。
“後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隻記得那幾天我們剛吃完死去的娘親的肉,接下來按照順序就該是我奶奶死了。村裡突然來了一幫不知道什麼人,好像是叫什麼聽潮閣的。那幫人問了些我們關于這場暴風雪的事情頂着暴風雪匆匆走了。”
“聽潮閣。乃是趙國第一宗門,想必是去歲得了異獸【蒼牙】那批人。”宋大寶心想道,作為五品野修,最近幾年出現過的異獸,早在修士界傳了開來。宋大寶對此自然知曉。
“說來也奇怪,那幫人走後,第二天天就放晴,門外積雪足足有一人高。村裡人死了将近一半,我和爺爺還有奶奶便帶着我一路南逃,路上靠着撿拾凍死在野外的動物屍體為生,再往下便是乞讨。後來我奶奶病重,便在河對岸的趙家灣找了人家暫住了下來。”小紅說着這些,已然不再悲痛,隻是平淡叙述。
她隻是覺得趙默是個好人,便把這些說了出來。
“爺爺沒了辦法,這才聽了房東家的話,帶着我來城裡賣掉,好抓藥給奶奶治病。若是能賣到妓院得了銀子,不但奶奶病有希望,便是我自己也算有了歸宿,不必再跟着爺爺奶奶到處流浪了。每月掙的錢還能街機老人家。”
“大哥哥,所以你方才問我,爺爺被吃了,我恨不恨它?”小紅指着船上的巨猿說道。
“我不恨,我自己也是吃過親娘的肉的人。我知道餓是什麼滋味,隻要能活下去,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的。它吃了我爺爺,是因為它餓了。”小紅眼眶紅着,嘴上卻努力微笑着說。
聽到這裡,趙默早已無話可說。比起方才親眼看着老爺爺和馬叔被一個巨獸吃了,小紅講的故事更加讓他震撼。到底什麼才是對,什麼才是錯,什麼才是善,什麼才是惡?方才自己覺得白相與草菅人命,憤憤不平。可是如今停了小紅的經曆,又覺得如此歸宿,豈不比被賣到妓院為妓為奴的好上幾倍?
一時間趙默心境大亂,境内原野上刮起狂風,天上流雲亂飄,沒了方向。見此情景,鐘正南點道:“是非對錯本是變數,對于那水猿來說,餓了就進食,本就無措。對于這個白相與來說,明知道水猿心性,卻還是不管不顧,縱容其濫殺無辜,這便是錯了!”
這一席話,說的趙默如同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了一般。
“隻是你現在實力微弱,即便與那白相與争辯,也不過白死。究竟不如學那許大俠,有了實力再去做選擇,行俠仗義還是視而不見?到那時,這個世界才能朝着你希望的方向改變。你可以阻止水猿,救下爺爺和小紅,也可以幫助小紅奶奶治病。”
鐘正南知道,這些事背後的道理,還需要趙默慢慢參透,隻是如今需要自己定其心志,方不至于心境大亂。果不其然,方才一席話後,趙默終于暫時平靜了下來。
“小紅妹妹,雖然我們兩個認識的時間不久,但是很感謝你能和我說這麼多。我自己也是早就沒了爹娘的人,既然剛才你叫我一聲大哥哥,我也認你做個妹妹。”
趙默說完,又看了一眼白相,轉頭說道:“如果以後他對你不好,哥哥我會幫你的。”
白相與見趙默不過十來歲,比自己小了不少,但是說話如此有趣,看得出來趙默所言都是真心,竟也不惱,隻笑道:“就憑你一個小毛孩?還能怎麼幫小紅?”
見趙默并不回答,白相與躬下身子,附在趙默耳邊輕聲說道:“你就不怕,我今日就把你殺了?”
趙默自恃有師父保護,并不畏懼,便道:“白公子,我會在青州城待上一段時間,如果這段時間被我知道你做什麼壞事,我都會給你記在賬上。”
“然後呢?”白相與拿着折扇戳了戳趙默的臉,覺得面前小孩甚是有趣,倒不舍得真下手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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