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從那時開始下,一直連綿了七天,這才洗去了那樣蜿蜒又觸目驚心的漫長血迹。
許多人都看到了在雨中拖着蟒屍的少年。他走得并不平穩,垂着頭,步伐蹒跚跌撞,裸露在外的肌膚遍布傷痕。一些守城官兵想要上前去幫助擡那蟒蛇屍體,被少年略染暗紅的眼睛一掃卻都頓時噤聲。況且他腰間那面原本污穢卻被雨水沖刷幹淨的銅牌明眼人都識得,也便無人自讨沒趣,隻是遠遠地看着這格外離奇罕遇的一幕了。
商臣隻道自己的牙快要咬碎了。他的左手脫臼,不能使力,右臂又被那毒物的尖牙蹭破,初時尚感無事,而今麻痹沉墜之感愈重……他覺得自己便要支撐不住了,但耳畔仿佛同時響起了母後被焚燒時的低低痛泣與父王歡歌達旦時的豔聲浪語。他将牙齒咬進唇中,憑借驚人的意志力将那大蟒一點點地挪動,終于扔在了正殿的雄柱前。
楚風尚勇。楚王看見孱弱少年僅憑一己之力剿滅怪物,不由萬分欣喜。這些年他隻專注在外征戰,而回宮之後便是忙着撫慰美人心,絲毫不曾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已經是這般勇武的少年人。
他還沒有見過這孩子一面,便要少年擡頭相見。商臣心裡一冷,隻道面相穢濁,怕玷污大王聖目,卻不料楚王愈發好興緻,這孩子對了他的胃口,一定要現在便認個眼熟,況親生血緣何來避嫌一說。
商臣知道自己這雙眼睛絕對不能給楚王看清,當即心下一橫,将手伸入一旁蟒屍的腹腔,摸得滿手黃綠汁液,也顧不得氣味,便往臉上抹去。他動作極快,還不待衆人反應已畫好了祭舞樂的面紋,然後擡起臉大大方方鞠一躬,便圍着那河蟒頌了一隻短祝祭辭。
楚國王臣都有些沸騰。他們開始讨論這條蟒出現與消失的意義,沒有人再去關注少年的長相了。隻有鬥谷於菟始終看着少年的方向。或許也隻有他知道,少年的心已經要被這群毋妄之人摧毀殆盡了。
是他暗中為少年指明了水蟒所在之處,也是他看着他怎樣擊殺了那條怪物。恐怕在場的大人們沒有一個能想象得出那樣的手段,它們居然出自一名十三歲少年之手;而這名少年,很有可能便是楚國的明日之王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在内心歎息一聲。湘君選擇要他來做這孩子的先生,這樣的安排真是……再好不過了。那以後,楚國死牢裡的囚犯們便統一了去向——楚王閣地底祭壇。
那是一個地獄般的存在。那些死犯們将在那裡被施以秘法,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幹至死,活生生變為一具具幹屍。他們無法呼号,無法乞憐。
鬥谷於菟戴着面繪兇靈的梓木面具站在高台一角觀望。在他的内心深處,祭壇上的那些人雖為死囚,但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終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可是那個孩子明顯不這麼想。他眉宇兇悍,動作狠戾,幾下起落之間十數人已垂頸圍坐着石槽口放起了血。
每月朔望,尤逢月陰,他便如被兇神附體,良知盡失,隻知渴求鮮血的氣息。
縱為河伯,鬥子文也不想再見那少年在血池中崩潰的模樣,便早早地退出殿閣,隻在外圍盡心守候,以免他人誤入。
商臣發現随着年齡增長,體内的兇戾之氣也在不斷累積,幾乎就要與自身控制力相持平。有幾次他遏制不住心底的殺意,險些釀成慘案。還好有令尹子文如影随形。但這并非長久之道,鬥子文已然年邁,不會有過多的年歲來陪伴他了,必須要另尋一名合适之人。
這個人,就是雲姬。
連湘君夫婦都不曾料到《七煞》的第六弦技是能夠抑制商臣體内殺氣的。雖也僅能做到克制,起穩定神志、降低血管爆裂程度的作用;但對于少年來說,這就足夠了。
他厭惡自己神智盡失、如同地獄惡鬼的模樣;能夠保持靈台清明并時刻控制自己的行為,于他而言,便是與生俱來的使命一般。
這樣,每月朔日之夜,她便端箜篌立于雲台為血池中的他奏曲凝神祛兇平戾。而鬥子文依然戴着梓木面具遙遙遠觀。如此持續了數年,那少年眼中的殺伐之氣,竟漸漸淡化了。
每每越熒看到商臣立于血泊中無瀾的神情,便會想起初次碰面時他那收斂不住的殺意,心間無端一冷,随之湧來無邊漫漠的倦意。
一日午後,楚王至绾芸館小憩,轉彎抹角地問鄭瞀對諸公子的印象如何。其時越熒正在一旁捧茶,隻聽女子寥寥道:“臣妾所見唯二者矣。公子商臣,定力極厚,然性兇,盡赤目。公子職,純淳如童,然為善為德,乃上選。”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三炮打江山 競技場不能唯心主義+番外 原神:從丘丘人薩滿開始 考試時突然戳到了老師的屁股怎麼辦?【CP完結】 重生歸來:真千金要絕情棄愛 迷途 今天也在養龍崽 南歡北愛 快穿之啥?這是個種田文! 仙劍奇俠傳1 窮則思變(女尊) 穿書後火速和厭世富二代确定關系 浪漫主義者總是死在現實主義者的口舌之下 你制杖多年,我不離不棄/難以言馭 人帥路子野【cp完結+番外】 明末十八子 美酒事務所 快穿:被反派男配掐腰寵 世子的隐婚夫人 溯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