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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頁(第1頁)

侍女見他笑顔,這才松一口氣,匆匆轉身出門拿早飯,心想五郎君看着親切,闆起臉時還是很可怕的,那些想要攀高枝的人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要是換作她,甯可嫁一個踏實勤勞的,平平淡淡一輩子才好。卻說賀融賀湛等人回京之後,整整過了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大家忙慣了,要麼趕路要麼打仗,驟然清閑下來,都很不習慣。不必等皇帝正式冊封,誰都知道賀融他們這次必然會被厚賜,個個聞風而動,前來拜訪遞名帖的人差點沒踏破魯王府的門檻,從齊王府公主府的宴會請柬,到世家高門的邀約,賀融不勝其擾,幹脆一個也沒見,直接稱病,閉門不出,賀湛則每日早出晚歸,泡在北衙,對方總不能跑去皇城内找他,最後就隻能堵其他人了。薛潭作為随行官員之一,離京前還是默默無聞的小可憐,這下子名動京城,風頭絲毫不遜賀融他們。他原是讓人诟病的分家獨居,現在居然也成了有女兒的人家擇婿優勢,因為薛潭母親早逝,他又不跟父母住在一起,這就是意味着嫁過去之後也無須伺候公婆,大可小兩口關起門來過日子。再說薛父也并沒有公然宣稱将兒子趕出家門,薛潭如果想回去,還是可以回去的。賀融賀湛是皇孫,親事有皇帝和魯王在,旁人沒法指手畫腳,但薛潭就不一樣了,似他這樣的前途無量,往後說不定還能封侯拜相,比那些出身高門,依靠祖蔭封官的權貴子弟更有本事,也立足更穩。隻可憐了薛潭,一回家就要面對無數媒人,還有些甚至從他父親那邊着手,說動薛潭的父親過來,勸他成親。薛潭是個對生活有點追求的人,他不想不明不白就被人塞一個妻子,又不能跟父親拍桌子瞪眼睛地吵架,為此不得不躲到衙門裡去,甚至直接就夜宿鴻胪寺,搞得有一回半夜在鴻胪寺内遊蕩,被門口守夜的士兵以為進了賊,提着刀追了他好幾圈。這些都是後話了,再說衆人回來三日後,按照規定入宮陛見,連帶當日随行的一百禁衛,全都得見天顔,受天子褒獎封賞。皇帝沒有在他們回京時就讓禮部尚書帶着聖旨去冊封,許多人私下揣度,覺得天子可能會提高封賞規格,而當居首功的賀融,哪怕是因公被封為魯王世子,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畢竟魯王六子皆是庶出,賀穆固然占了長子的名分,卻并不出彩。但也有人重提舊事,以丙申逆案為例,認為賀融生母到死都背着罪名,當年舊事又牽扯到先太子,這是皇帝的逆鱗,賀融受生母拖累,哪怕表現再出色,功勞終歸是要遜色一籌,說不定冊封的時候還不如賀湛。這樣的議論比比皆是,連帶賀穆都聽到些許風聲,久别重逢的喜悅退去之後,再看賀融,心裡難免有些不自在。但文德帝從來就不是一個會乖乖循着旁人猜測去走的皇帝。很快,賀融等人的冊封就從宮中傳出來。賀融封安國公,賜府,入朝議政。賀湛封興國侯,賜府,擢羽林千牛将軍,領羽林衛。薛潭遷禮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大夫,早逝的生母也得了五品诰命。陳謙擢羽林中郎将,加忠武将軍,佐領羽林衛。其餘各人,也都各有封賞。許多人大為驚詫,萬萬沒想到皇帝竟如此大手筆,一次就冊封一公一侯,送了兩座宅子出去。但回頭一想,他們發現自己未嘗不是被固有思路給限制住了,覺得賀融賀湛隻能局限在魯王府内,又覺得賀融生母至今負罪,皇帝必也不會重用,誰知皇帝偏偏不落窠臼,另辟了一條路出來。賀融賀湛既封公侯,又有了自己的居所,往後即使成婚生子,也不必困在魯王這一支,從内部來說,賀穆一下子少了兩個潛在的競争者,從外部來說,有賀融賀湛這兩個兒子為魯王護航,隻要魯王不再惹出什麼忤逆大禍,這個王位就穩如泰山,甚至更進一步也不無可能。如今三王之中,賀泰後來居上,父以子貴,竟隐隐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儲位人選。這個結果,恐怕當初流落房州,隻想保住性命足矣的賀泰自己都沒有料到。京城如今沒有空置的公府侯府,不是公侯規制的倒是有兩座,一座原先據說住着前朝末代皇帝一位受寵妃嫔的娘家人,那名妃嫔因帝王寵愛,起居奢侈無度,後來叛軍擁入宮城将帝王愛妃活活蹂躏至死,她的娘家人也被亂民抓出來圍毆而死。另一座則在對面,第一任主人原是前朝中期一名宰相,後來又換了好幾位主人,到了前朝末年,改朝換代之際,被一名叛軍将領給占了,結果某天夜裡忽起大火,叛軍将領一家都被燒死在裡面。自此之後,這兩座宅子就多了鬼宅之名,雖說那一條街全是公侯勳貴之家,偏偏那兩處地方荒廢已久,無人問津,身份低,想住也住不了,身份高的,給他住他也不願意去住。不過皇帝賜下這兩處宅第給賀融賀湛,也得命人先重整一番才能入住,在那之前,賀融他們依舊住在魯王府。最初歸來時的激動逐漸被撫平,所有人又恢複了從前的平靜日子,西突厥使節陛見之後,雙方交換文書,互緻問候,對方就帶着皇帝賜下的豐厚财物回去了。賀融還自掏腰包,特地讓人采買了不少簪花胭脂,甚至是小兒玩耍的風筝陀螺等,讓使臣帶回去送給真定公主。東西固然不值錢,但賀融卻知道,對真定公主而言,哪怕是長安的一針一線,都足以讓她感到懷念。雖然賀融如今回到京城,功成名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真定公主在西突厥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想家,他大可不必操心,但賀融還是願意為對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非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如果他這樣對别人,那麼總有一天也會有人這麼對他。至于真定公主索要的蠶工木匠等人,皇帝也已初步答應下來,後續如何安排自有禮部和鴻胪寺,這麼重要的事,皇帝也不會置之不理,這就不是賀融所能過問的。他如今雖然得皇帝首肯,入朝議政,成為皇孫中的第一人,但實際上除了爵位之外,并沒有具體職位,在早朝一幹文武大臣裡也屬于新人,聽的多,說的少,皇帝幾乎從來不會詢問他的意見,賀融每日就像一個透明的存在,默默跟着父親去上朝,又默默回來,聽的多,說的少,如果賀泰不問,他甚至在家裡都不會主動提起政務。而賀湛那邊,又是另一番景象。“唉,我爹現在成日念叨我,說我不長進,早知道我也與你去突厥就好了,現在指不定能跟林淼他們一樣,混個軍功回來……”“你吃不了那個苦。”賀湛道,将他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扯下去,“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這就是你對上官的态度?”張澤龇牙咧嘴:“這裡又沒外人,别擺架子好不好,我還不知道你!昨日你們去楊鈞的鋪子裡,你比我還沒骨頭呢,坐下來還靠着三哥!”“那是喝多了!”賀湛繃不住表情,也笑了出來,“行了,瞧你這怨婦樣,你從前是最讨厭待在北衙的,怎麼今日輪休,家裡也待不住,還巴巴地跑過來,轉性了?”兩年時光在張澤身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依舊是那個好吃懶做,又沒什麼大志的纨绔子弟,若是非要說有變化,那可能就是張家在去年為張澤娶了一門妻子,如今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但可惜這妻子似乎管不住張澤,他依舊是三天兩頭往外跑,秦樓楚館也沒少去。其實在時下,像張澤這樣的高門子弟有很多,張澤起碼沒闖出什麼大禍,每天也老老實實到禁軍來當差,已經算是非常安分守己的了。張澤唉聲歎氣:“你上回也親眼見了吧,我爹為我娶的那個妻子,說好聽點,是三從四德,說難聽點,就跟塊木頭似的,你讓我一回家就對着這樣的人,不如讓我死了算了!”“那怎麼沒見你去死!”賀湛白了他一眼,“你看看宋蘊吧,他也沒與我一起去西域,可人家這兩年好歹也是踏踏實實,現在已經連升兩級,你有張侯在,起步本來不會比他低。”張澤扁扁嘴:“可我的志向本來就不在這裡,你也知道我不是從軍的料!”賀湛:“那你的志向在哪裡,吃喝嫖賭嗎?”張澤喊冤:“賀五郎,你再這樣侮辱我,我要與你拼命的!”賀湛嘲笑:“你又打不過我。”“……”張澤一陣郁悶,“其實我看楊鈞那樣就很好,他現在既開胭脂鋪子又販茶,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我也想與他一道去跑商,還能順便遊山玩水,多好的事兒!”賀湛原是漫不經心寫着操練心得,聞言卻停筆皺眉,打量張澤,直看得對方渾身發毛。“為何這樣看着我,我可告訴你,我不好斷袖分桃那一口的!”賀湛一封侯,又領了羽林衛,昔日北衙中與他平起平坐的人,如今都要仰望于他,連曾經處處找他不痛快的宋蘊,現在見了他也不敢造次,還得老老實實行禮,雙方一下子分開層次,原本的輕視或嫉妒悉數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可望不可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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