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是譚元春面色冷漠,見他進來之後一言不發,不由冷笑一聲:“看見我如今下場,你想必很是快慰?”沈峤靜默半晌,對旁邊負責看守的玄都山弟子道:“給他解綁,再搬個座墊來。”弟子有點惶惑:“掌教……?”沈峤:“無妨,有我在,不會有事。”左右弟子上前,依言将人解綁,又搬來座墊安放。沈峤将他們揮退,與譚元春相對而坐。譚元春原本打定主意絕不開口,誰知等了許久,卻等不到對方隻言片語,反倒有些焦躁起來:“你到底要與我說什麼,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痛快些罷!”沈峤:“我不知道說什麼。”譚元春:“成王敗寇,何必假作慈悲?”沈峤不為所動,平靜道:“大師兄,你我師兄弟數十載,打從我進師門起,每當師尊不在身邊,就是你帶着我,我們之間相處的時日,比郁藹袁瑛他們任何一個人還要長,我自以為很了解你,可結果并不是,但你對我,應該是很了解的,我是不是假作慈悲,你也應該清楚,又何必想要故意激怒我呢?”兩人四目相對,譚元春很輕易就望入對方眼底。黝黑明澈,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像從前一樣,從未改變過。他時刻準備豎起來的毛刺一絲絲褪去,少了冷漠與桀骜的神色,最後僅僅剩下一潭死水。譚元春閉了閉眼:“你準備如何處置我?殺了我給郁藹償命嗎?”沈峤:“段文鴦臨走前曾對我說,當日你曾在郁藹耳邊以言語挑唆,最終促使他對我下毒。”譚元春:“不錯。”對方幹脆的承認,讓沈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顫。譚元春的眼睛沒有漏過這個細節,他嘴角揚起嘲諷弧度:“難不成時至今日,在你心中還對我這個大師兄有所期待?我聽說你在外頭吃了不少苦,一個武功全廢的瞎子會遇到什麼事情,我幾乎能想象得到,不過你不僅能熬過來,武功還得以恢複,這卻是我沒有料到的。恭喜你,阿峤,師尊曾經說過,武功一道,不外乎循序漸進,但有一種情況例外,便是破而後立,得到機緣,心境武道都得以突飛猛進,不在常例,想必你已經領悟到了師尊所說的這一層,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沈峤:“為什麼?”譚元春知道他問的是上一句:“沒有為什麼,打從師尊将掌教之位交給你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很不痛快,郁藹的事情不過剛好是一個契機,我不必自己動手,隻需要順水推舟,何樂而不為呢?你看,就連郁藹也沒發現我是故意挑動他心底對你的不滿,今日若不是你出現,我早可名正言順接過掌教之位了。”沈峤沉痛中難掩憤怒:“你與我師兄弟那麼多年,應該知道我的秉性,當年師尊欲将掌教之位交給我時,我便擔心你不快,曾詢問過你,那時你并未表露過分毫,哪怕是後來我當上了掌教,你若想要這個位子,我為了同門手足和睦,也必會設法為你轉圜,你為何還要如此!”譚元春哈哈冷笑兩聲,忽然激動起來:“為何?!你竟然問我為何?!我入師門比你早,師尊卻更看重你!我才是大師兄,師尊卻對你傾囊相授!抛開這些不說,你天分更高,資質更好,師尊為了門派長遠着想,自然更要偏着你一些,我也可以理解,但為何連尋常私下小事,他也一心向着你!在他心裡,隻有你沈峤一個愛徒,哪裡還容得下别人的影子!他若不喜歡我,把我逐出師門便是了,為何要以我們的存在來襯托你的受寵?!”沈峤心頭一片冰涼,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就是這樣看待師尊的?”譚元春:“師尊寵你愛你,事事偏着你,在你心中,他自然樣樣完美,無處不好!可是其他人呢!我要掌教,你就施舍給我,是,你友愛手足,你仁厚義氣,可那又有什麼用,那不是祁鳳閣親手交給我的,我稀罕嗎!你給我一百個掌教之位又有何用,我要證明他的做法是錯的,你根本擔不起他的看重與托付,我要證明玄都山交到你手中是錯的,我要讓他在地底下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他錯了!我要讓他記得,他還有個徒弟叫譚元春!”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大師兄,哪裡還有半點多年來和藹可親的老好人模樣?沈峤久久不語,隻覺疲憊歎息:“袁瑛和橫波他們,并沒有你這樣的想法。”譚元春冷笑:“那是因為他們入門晚,自打他們入門那天起,師尊就對他們疏于過問,袁瑛他們的武功還是你代師傳授大半,他們自然談不上什麼期待,你問一個沒喝過粥的人,粥是什麼味道,他難道答得出來?”“你現在知道了,你們心目中那個好人大師兄,從來都是假的,我辛辛苦苦裝了幾十年,師尊在世時,怕他失望,師尊去世了,又怕過早暴露自己的心思,如今終于不用裝了,心裡真是說不出的痛快!”他仰頭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沈峤看着他大笑,表情從沉痛漸趨淡漠,什麼也沒說,站了起來。譚元春:“你要如何待我?直接殺了我,還是廢了我的武功,戳瞎我雙目,把我丢出去,體驗體驗像你當日的痛苦?”沈峤看了他片刻,忽然抽劍出鞘,趨身向前,伸手拂去。譚元春隻來得及瞧見劍光在眼前閃了數下,自己周身劇痛,再一運氣,體内已經空空如也,半點内力也蕩然無存。他果然是要自己體驗生不如死的痛苦!譚元春不禁冷笑。卻聽沈峤道:“你暗算師兄弟,犯下門規,本該處死,但當日師尊臨終曾交代過我,要我愛護手足,護你們周全安樂,更要我待你尊敬有加,不能因為你不是掌教就怠慢你。時至今日,郁藹已死,師尊九泉之下,必不願再見到多一個徒弟下去陪他,從今往後,你就去群靈峰為師尊守墓罷,無論寒暑春秋,不得再出群靈峰半步,我也隻當你死了。”他頭也不回,漸行漸遠,直至身影消失,聲音卻還久久在此回蕩。譚元春跪坐在地上,對自己身上的痛楚恍若未覺,隻怔怔看着沈峤的背影。半晌,他突然嚎啕大哭!哭聲從刑堂内遙遙傳出來,沈峤停住腳步,擡頭望天。天上晴空萬裡,半點白雲也無,透着清澈的蔚藍,不因衆生悲喜而改。沈峤閉了閉眼,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山河同悲劍,忽然想起當初在山洞中,晏無師拿着此劍剔魚鱗的情景。心頭悲涼不知不覺,緩緩消散。作者有話要說:哼哼,快要臨近完結,泥萌這些小妖精反倒留言不積極了,快叫我粗長喵~~現在可以開始陸續點播番外啦,大王喵會選取一些來寫,感情互動應該會有的~其實今天的标題也可以叫:論萬人迷師尊引發的血案☆、122|塵埃落定,一場變故就此結束。但對玄都山而言,他們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痛的。郁藹死了,譚元春武功盡廢,餘生在守墓中度過,與死了也差不多,其餘六位長老裡頭,有四位受傷不輕,包括劉閱在内,因為先前與譚元春一番交手,髒腑被震傷,恐怕要閉關修養,其餘兩個也都或多或少有傷在身。普通弟子更不必說了,樂安和雲暢還好說,桑景行等人上山時,他們去通知師父了,半途才跟着孔增趕過來,沒有經過山下最慘烈的那場防守厮殺,樂安與蕭瑟交手的時候受了些傷,不過因為後者無心戀戰,樂安的傷勢并不嚴重。餘下弟子,個個傷勢慘重,有一個當時被桑景行一掌拍飛,跌落山崖,胸骨盡碎,幸而落崖的時候被一截樹枝攔住,整個人挂在那裡奄奄一息,直至被人救起。一眼望去,簡直是老弱殘兵,哀嚎遍野。但也正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那些還對與突厥合作抱有幻想的人,終于看清了突厥人的真面目,也終于意識到,玄都山想要重新入世并在道門中崛起,絕不可能依賴外力。再強大的助力隻能錦上添花,歸根結底,萬事都要靠自己。沈峤重新接掌玄都山,這件事幾乎是無可争議的,無須他提及,除了劉閱之外的五名長老,就主動找上門來,請他繼任掌教,并深刻忏悔了自己之前輕信郁藹的事情。之前郁藹失蹤,劉閱與譚元春相争掌教之位,如今沈峤已經回來,這件事情自然也就毫無争議可言,哪怕劉閱出關,這個掌教也輪不到他來當。沈峤聽罷,半晌沒有言語。衆人見狀,都有些惴惴不安,隻當沈峤會不會心存怨恨,如今大敵撤退,自然是到了算總賬的時候。誰知沈峤開口卻道:“隋朝新建,意欲與道門交好,隋帝賜我于長安建道場,并發下經費,将其用作玄都觀修建,我離京之時,玄都觀已經接近竣工,往後便是玄都紫府的一處分道場,我精力有限,無法兼顧,所以長安那邊的玄都觀,我打算讓幾位長老每年輪流過去打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幾人面面相觑,都沒想到沈峤說的會是這件事。要知道玄都山重開山門之後,雖然郁藹對外與突厥合作,也下令每年春秋兩季招收新弟子,但實際上收效不佳,找上山來拜入師門的人,資質上好的寥寥無幾,令長老們大感苦惱,不知如何才能擴大玄都山在道門乃至天下人心目中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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