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時就是略奪。
宿霧努力學習扮演一個正常的人,她按時上課下課,按時吃飯,可是到了夜晚,她經常會因為噩夢醒來。她總是夢到學校的教學樓裡爬滿了衣裳褴褛的人,他們骨瘦如柴,在地上蠕動着。還有抱着死嬰的老人站在角落裡冷冷的看着她。那目光虛無如時間,又似流沙。
天氣半明半昧,似乎随時都會有大雨降臨,空氣裡是淡淡的塵土氣味。圖書館遭遇意外已經過去三天了,明天就是雅原的頭七。在民間傳說裡,人會在死亡後的第七天回歸人間,探望親人,作最後的告别。
天氣半明半昧,似乎随時都會有大雨降臨,空氣裡是淡淡的塵土氣味。圖書館遭遇意外已經過去三天了,明天就是雅原的頭七。在民間傳說裡,人會在死亡後的第七天回歸人間,探望親人,作最後的告别。
宿霧坐在教室裡看着宋教授在台上講課,她覺得累,黑闆上的字都有些模糊。背後,同班的兩個女生正在說她的八卦。杜若和蘭秋住在隔壁女生寝室,杜若自從見了雅原就念念不忘,不斷示好,卻一直未能獲得雅原一絲注目。蘭秋是杜若好友,她不喜歡宿霧,總覺得宿霧骨子裡有一股冷淡勁。今天她恰好和蘭秋坐在宿霧身後,就忍不住要刺一刺素霧。
蘭秋聲音低低的,卻恰好能讓宿霧聽到,“本來以為某人會麻雀變鳳凰,卻沒想到她的王子死了”
杜若吸了吸鼻子,聲音沉郁,“蘭秋,你别說了,我現在都沒緩過勁來。某些人就是克父克母克她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雅原就是被她克死的!”她也是無意中從年級輔導員那裡聽來的,宿霧的父母居然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迷住了雅原。
宿霧聽到雅原的名字,心中刺痛,聽到杜若說她克死了父母和雅原,她雙手緊握沒有回頭。腦海裡浮現出爸爸媽媽去世那一天發生的事情,那是天空清澈蔚藍的夏日,周末的上午九點。熱水壺在廚房裡發出尖銳的叫聲,提醒着水已經沸騰。宿霧聽到媽媽推開廚房門的聲音。爸爸此時應該站在陽台上給他的花花草草澆水。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片段卻深深的銘刻在宿霧的心底。蘭秋看着宿霧沉默的背影,心中得意了起來,“所以,人要認命。”宿霧緩緩回過頭,安靜地看着蘭秋,看到了她眼底隐藏不住的惡意。她不明白對她來說近乎陌生的同班同學蘭秋為什麼會對自己有如此強烈的惡意。蘭秋在宿霧安靜的目光裡漸漸羞惱了起來,“你看着我幹嘛?我說錯什麼了嗎?”杜若看到宋教授的視線已經移了過來,垂下眼簾,掩飾眼底的幸災樂禍。宿霧沒有回答蘭秋。她回過頭,繼續聽課,她不想和蘭秋在課堂上發生無意義的争執。雅原如果知道她被人這樣羞辱,一定比她更難過。宋教授欲言又止,宿霧和雅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雅原那麼優秀的孩子就這麼死了。她若無其事的繼續上課,在心中歎息了一聲。宿霧如果能從這段傷痛中走出,她以後還會幸福。隻是像雅原這樣的男生,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太少了。杜若沒想到宿霧會忍下這樣的羞辱,她眨了眨眼,擡頭看着宿霧的背影。像宿霧這樣平凡的女生原本就不可能和雅原長久地在一起,雅原以後的結婚對象一定是出身高貴的财閥千金,而宿霧不過是夜晚的一陣霧氣,最終會從雅原的生命裡消失。下課鈴聲響起,宋教授還沒來得及宣布下課,喧鬧的學生們已經沖向了門外。她無奈的看着人群,知道這學校裡能沉下心做學問的學生越來越少了。就在這個時候,宿霧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宿霧看了一眼手機号碼,差異的揚眉,是明薔的号碼,此刻美國正是半夜,明薔一定有急事。宿霧按了通話鍵,聲音平穩,“明薔,你出什麼事了?”大洋彼岸,明薔的聲音疲憊,“宿霧,我想和你借錢。”宿霧沒有問原因,隻是問,“你要多少?”明薔低低說了一個數字,那是宿霧所有的積蓄。宿霧的聲音輕柔,“我馬上去中國銀行辦理彙款手續。你把你的賬戶信息給我。”明薔啜泣,“…宿霧…”宿霧的眼底是溫柔的霧氣,“明薔,你要好好保重。”上午最後兩節沒課,宿霧匆匆穿過校園,趕回宿舍找證件和銀行卡。她不知道明薔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明薔如果不說,她不會問。就如同她們小時候一起去逛街,她看到明薔手肘處的傷痕和她紅腫的眼睛,也什麼都不會問。明薔一直比她學習用功,拿了常春藤名校的全額獎學金,擺脫掉了她那個懦弱的母親和猥瑣的繼父。那麼要強的明薔,如果不是面臨絕境,根本不會向自己借錢。
明薔并不看好她和雅原的戀情,所以雅原去世的消息,她一直沒和明薇說。宿霧想,她應該找份兼職,所有的存款留給明薇之後她捉襟見肘了。衣櫃裡鎖着幾件雅原送她的首飾,但那是雅原留給她的禮物她不會變賣。
想着心事的宿霧一不小心撞倒了人,她聞到了似曾相識的氣息。清爽的肥皂味混合着太陽的溫暖氣息。
男生扶住了宿霧的肩,“同學,你沒事吧?”他略略有些驚訝地揚眉,看着眼前的女生。三天前,就是她差點兒在圖書館裡被砸傷。這裡不是光線柔和略微黯淡的圖書館,明亮的陽光裡,女孩就像走失的貓,眼神迷惘。
宿霧覺得男生的聲音也像是在哪裡聽過,她皺着眉看着男生,“你……你是……”男生的笑容幹淨中略略有些促狹,“我說你救命恩人,我叫謝長卿。”
宿霧想了起來,微微一笑,“謝謝你那天在圖書館幫我,我叫宿霧。”
謝長卿因為宿霧的微笑有些晃神,“我也沒做什麼。可惜沒能捉到那個推倒書架的女生。我隻看到了她的背影。我一路跟着她去了醫學實驗舊樓,她就在樓裡消失不見了,怎麼也找不到。”
宿霧想起了那天在醫學實驗舊樓外感覺到的詭異視線和那股燒稭稈的煙味。那個窗戶裡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女生在窺視着她?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傷害她?是和蘭秋一樣讨厭自己喜歡雅原的女生?
宿霧若有所思的時候,謝長卿就大大方方打量着宿霧。他從沒遇到過宿霧這樣的女生,柔弱,骨子裡卻很有韌性,最有意思的是她的眼神,似乎總是看着另一個世界。
謝長卿唇角越翹越高,他很少遇到在自己面前會走神兒的女神那個。他站在那裡看着宿霧,卻不知道自己也成為了别人眼中的風景。
蘭秋在不遠處看着謝長卿和宿霧,心中陰郁而憤怒。謝長卿是臨床醫學系大三的風雲人物,跆拳道社社長,籃球隊隊長。杜若喜歡溫潤如玉的雅原,她卻喜歡謝長卿這樣的硬朗男生。
宿霧回過神來,發現謝長卿一直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她,有些尴尬,“對不起,我…大概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有些無法集中注意力。”
謝長卿詫異的揚眉,“你在吃什麼藥?是藥三分毒,或者我給你把把脈,看能不能食補。”
宿霧問,“把脈?”
謝長卿雙眼明亮清澈,“我是臨床醫學系的,家裡一直開中醫診所,我經常在診所裡幫忙。”雖然同學們經常用把脈看手相來釣女生,可他從來不會這麼做。因為從小到大,總有一群女孩子追在他的身後,讓他不勝其煩。
宿霧搖頭,“謝謝你了,以後再說吧。謝長卿,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下次我請你吃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明薔還等着她彙錢過去。
謝長卿微笑着點頭,目送宿霧離開。他轉過身正要走,聽到身後傳來女孩子柔美的聲音,“謝學長,你也認識宿霧?宿霧真可憐。”
謝長卿愣了愣,“宿霧怎麼可憐了?”
蘭秋歎息,“宿霧好不容易成為了一個有錢人的女朋友,結果那個有錢人前一陣子死了。她…也許已經過不慣平常學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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