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璟,上個月剛滿十五歲。
年初杏花開了的時候,我娘用五兩銀子把我賣給人牙子,還附贈了一袋粟米,歡歡喜喜地回去了。我期期盼盼得望了很久,她才回頭看了我一眼,隻一眼,我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木木的,轉頭抱着那袋粟米,小跑着離開了。
人牙子轉頭就把我賣給了皇宮,八兩銀子一個人頭。
我當時想,娘應該直接把我賣給宮裡來的,這樣還能多拿三兩銀子呢。
皇宮很大,也很冷清,前些年剛經曆戰亂,我不知道是哪裡大戰,隻知道,到處都是一片廢墟,莊稼的收成也不好,自立春以來,一滴雨都沒下過,我娘常常抹眼淚:“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好?家裡馬上就要斷糧了,個天殺的!”
我餓了許久,到了皇宮裡來的第二天,我終于吃了一頓飽飯,是撈得起米粒的稀粥,但是可以不限量的喝,我喝了好幾碗,直到把宮女衣服腰間的腰帶撐得松了又松,才依依不舍放下碗。
皇宮很大,我不敢亂走,都是跟在在宮裡待了很多年的宮女姐姐身後,垂着腦袋,踱着步子徐徐地走。
第三天,我被分到懿德宮,當最下等、最外圍的灑掃宮女。
我不知道這裡住的是誰,但我很開心,因為每天到點都有飯吃,雖然是稀粥配饅頭,卻也不用再去餓肚子了,對我來說,這,就是天大的恩賜。
比我早來一年的滿月,告訴我,這間宮殿裡住的是整個皇宮最尊貴的女人,是皇後!我的職責範圍隻能在最外圍的院子裡打掃,根本進不了殿内,自然也看不到皇後娘娘的尊容。
我常常猜想,皇後娘娘應該就像過年的時候,娘帶我去廟裡拜菩薩,菩薩長得那般模樣,慈眉善目,雍容華貴。
因為她讓我天天有飯吃,所以她就是我的菩薩,我得像拜菩薩一樣,天天祝禱她平安喜樂。
但是,皇後娘娘她似乎并不開心。
我來這裡一個多月了,很少看到别的妃子來懿德宮給皇後娘娘請安。
滿月告訴我,皇後娘娘并不得寵,如今最得聖上寵愛的是陸貴妃。
怎麼會呢?她可是皇後啊,放在民間,她就是皇帝的妻子,怎麼會有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的呢?
我爹常年卧病在床,都很愛我娘,皇帝怎麼會不愛皇後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問任何人,因為在宮裡的規矩是不能亂說話,很可能因為一句話,就會被殺頭。
滿月告訴我:“小璟在宮裡可不能亂說話,上個月,陸貴妃宮裡有個小宮女,因為和守城門的侍衛互相看了一眼,就被貴妃娘娘亂棍打死了。”
我聽完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
我想,皇後娘娘肯定不會這樣随便打死人。
因為我曾看到有天夜裡,娘娘披了一件外衣,沒有帶随身的奴婢,一個人在庭外的樹下石凳坐了很久。
那天我值夜,抱着掃把倚着宮牆睡了過去,夜風寒涼,我突然打了個噴嚏,剛好驚到了一個人獨坐的皇後娘娘,我趕忙跪下忏悔:“奴婢該死,求娘娘恕罪。”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皇後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這個天氣這麼冷,你這樣睡不怕着涼嗎?”
我跪在地上不敢擡頭,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大約是真的被冷到了,我的肩膀開始不由自主的抖動,事後我才知道,那應該是一種對上位者天然的敬畏,畢竟他們一句話都可以讓人生,讓人死。
皇後沒有罰我,隻是讓我擡起頭。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我,語氣中帶着一絲憐惜:“還是個孩子。”
我也看清了她,長得極美,隻是她太清冷,像極了那天的月光,淡淡的,好像随時都會飄走。
她站起來,把身上的外套攏了攏,對我說:“别守着了,去睡吧,這個天生了病怪難受的。”
我把頭低下去,誠惶誠恐,她沒有罰我驚擾她的靜谧時光,而是讓我别着涼了,我帶着對皇後娘娘的無限尊敬,貓着腰退了下去。
經過院落的時候,我瞅見一道人影,我想起小時候我娘給我講的鬼故事,我不敢多看,吓得拔腿就跑,但跑着跑着我想起皇後娘娘,如果那真是個鬼,去害皇後娘娘怎麼辦?
她剛剛才饒恕了我的不敬之罪,我就這麼棄她于不顧嗎?
于是我又往回跑,跑到院牆跟前,發現什麼人影都沒有。我扛着掃把繞着院牆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還是什麼都沒發現。也罷,全當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這場邂逅,是我與皇後娘娘二人之間的小秘密,我懷揣着這份驚喜,打着哈欠,回到住所,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我受罰了。
罰我的是懿德宮的掌事太監,他說我夜裡當值卻偷懶,該罰!
罰我一天不許吃飯,還要打我的手闆心!
重重的竹片敲在我的手闆心,鑽心蝕骨的疼,讓我忍不住尖叫起來。
另外兩個掌事太監的小跟班鉗住我的胳膊,讓我動彈不得,我哭爹喊娘求饒着,求王公公饒我一命,其他人隻是遠遠的看着,連滿月都躲到其他人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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