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尚書擡了一半眼皮看孫兒,隻見他額上起了層薄汗,便如白玉蒙了層水霧,越發顯得清俊出塵。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還是硬硬心腸道:“知道阿翁為何叫你來麼?”
甯彥昭點點頭:“孫兒知道。”
不知從哪一日起,長安城街巷、裡坊中的小兒突然都唱起一首不知哪兒來的童謠。
沉水香,雕鳳凰,漆金畫,玉匮藏。
甯老尚書道:“明白那童謠的意思麼?”
沉通沈,漆同七,玉音似越,旁人或許一時不能參透,他與沈七娘結親,怎麼會不明白?
“東宮屬意沈家七娘子。”他淡淡地答道。
那首童謠第一次傳到甯彥昭的耳朵裡,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樣一場談話。
不過他心中尚存一分僥幸,自欺欺人地逃避了幾日,最終還是避無可避了。
甯老尚書又道:“你明白就好。”
恰在這時,茶湯沸了,咕嘟咕嘟翻着魚眼般的水泡。
甯老尚書打住話頭,将爐火熄滅。
甯十一正要去拿碗,甯老尚書搶在他前頭,舀了碗茶湯推到孫子面前:“來,嘗嘗祖父煮茶的手藝。”
甯十一郎端起碗抿了一口,清苦微澀的滋味在口中漫延開來,韻味悠長,令人齒頰留芬,他如實道:“阿翁技藝出神入化,可與竟陵子比肩。”
甯老尚書笑着搖頭:“一杯茶煮了三十年,能不出神入化麼?”
複又歎道:“祖父這一生,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到了這個年紀,也隻有樂天知命了。可十一郎啊……”
甯十一心中一動,“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八個字道盡了他們甯家人的不甘。
他咬了咬下唇,放下茶碗,深深拜下:“孫兒知曉,謹遵阿翁教誨。”
甯老尚書站起身,按了按孫子的肩頭:“我知你不甘心,但人生在世,總要有取舍。你有抱負,有才幹,早晚能一展宏圖。你自小聰敏靈慧,阿翁相信你,不會為了一時兒女情長抛卻前程。”
甯十一感到肩頭如有千鈞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是家人的殷切期望,亦是他自己的滿腔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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