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部隊中,董延光在涼州日久,手下嫡系已有千餘衆,加上原先同在皇甫惟明手下,與董延光同氣連枝的幾位将軍,林林總總湊一湊,足可湊起五六千部衆。這部分人,王忠嗣很難調配,便任由董延光安排,左右董延光嫡系不多,他不會舍得讓嫡系做先鋒,因此無論勝敗,損失都不會很大。
會派上去沖擊石堡城,用人命去填天塹的,一定是王忠嗣部的軍隊,也就是此次出兵的先鋒部隊。先鋒營由誰領軍,才是王忠嗣最費思量的。
原本李信能力超卓,是先鋒營很好的人選,可是李信急于求戰,今番卻不能用他,思來想去,最後定了陳睿爻,陳睿爻論武勇遠遠不及李信,但勝在聽話,王忠嗣給他的命令是盡量保證有生力量不失,一旦戰事受挫便退下來,那麼無論董延光怎麼說,陳睿爻也絕不會貪功冒進。
調令一出,李信急了。
眼看着石堡城一戰之後,他便要跟着王忠嗣返回朔方,朔方對陣的是奚人,奚人給王忠嗣這些年一頓收拾,已老實多了,隻敢小打小鬧的擾邊,大戰很久沒有了。隻是小打小鬧,哪裡能有軍功?因此石堡城之戰萬萬不能錯過,結果到了跟前,先鋒大印卻旁落陳睿爻!姓陳的哪一點比得上自己?
但李信知道,自己跑去求節帥,節帥一準會直接駁回來,連話都不會讓自己多說,要拿到這個先鋒之職,得兜個圈子。
首先是拿下陳睿爻。這人比較老實,好糊弄,一頓酒喝下來,陳睿爻先替李信委屈上了,李将軍明明是最好的先鋒人選,隻因與節帥在一些小事上意見不合,大戰來臨反被閑置。自己論能力武功都遠遠不及李信,卻要擔此重任,實在惶恐,因此酒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辭掉先鋒之職,推薦李信上位。
第二步是争取節帥身邊人的支持。這個身邊人,其實就是哥舒翰。哥舒翰眼高于頂,隻看得上有本事的人,李信雖然勇猛,還沒有放在哥舒翰眼裡,可是哥舒翰和蕭易打了一架之後,倒将蕭易看作了個人物,頗為看重。
蕭易有一點和哥舒翰很像,都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李信有心拉攏他與哥舒翰的關系,故意安排二人幾次相遇,哥舒翰果然對這個敢在千軍萬馬之前自稱“風蕭水寒之蕭,千金不易之易”的直性子少年大生好感。蕭易也不瞞他,直承自己的野心,隻盼能在先鋒營中任職,想做那個第一個沖進石堡城的人。
哥舒翰同樣是個有野心有膽氣的男人,第一個沖進石堡城這種夢想,他也有,隻可歎王忠嗣不松口,他沒法子參戰。如今這壓抑良久的滿腔豪情被蕭易挑了起來,哥舒翰大生知己之感,即便不能親身上戰場,有蕭易這個小兄弟替自己實現理想也是好的,二人說起這場戰事,各種假想推演,抵足夜談,欲罷不能。
其實以蕭易可憐的戰場經驗,說起這些多半隻是聽着,但他和哥舒翰性子對路,肯用心琢磨,學習能力極強,哥舒翰本不以計謀見長,但在蕭易面前則俨然大家,有小兄弟邊聽邊贊歎,還不是胡亂吹捧,句句說到點上,簡直不能更得意。何況蕭易武藝出衆,哥舒翰偶爾興起,拉着蕭易去演武場打一架,二人各有所長,鬥起來旗鼓相當,極為暢快。哥舒翰步戰不及他,蕭易對馬戰一無所知,蕭易便教會哥舒翰長短刀法,彌補下盤的弱點,哥舒翰則将一手出神入化的槊法傳給了蕭易。
唐将中,能用馬槊的不少,但像哥舒翰這樣水準的還是鳳毛麟角。槊分馬槊、步槊,馬槊是對付重裝騎兵最厲害的破甲神器。但這東西造起來委實麻煩的緊,槊杆取上等柘木,破成粗細均勻的細蔑,用油反複浸泡至再無形變,這個過程就要起碼一年,泡好的細蔑陰幹充分,又要半年,再以上好膠漆粘合成丈八長的槊杆,外層纏繞麻繩,等麻繩幹透,塗以生漆,裹以葛布。
葛布還不是裹一層就算完,要裹一層葛布,上一層生漆,生漆幹了再裹一層葛布,再上一層生漆……如此反複直至刀砍不斷,擊之有金聲,槊杆才算做好。
然後将做好的槊杆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裝精鋼所制、有八面破甲棱的槊首,後安紅銅槊纂。前後重量要不斷調整,合格的标準是用一根麻繩吊在槊尾二尺處,整個丈八馬槊可以在半空中水平懸停,整體既輕且韌,操控性極好。如此,武将騎在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費絲毫力氣,可直握了借馬力沖鋒,也可揮舞起來近戰格鬥。隻是整支槊的制作要耗時起碼三年,并且成功率僅僅有四成,因此造價高得驚人,完全沒法子在軍中普及。可以說,擁有一支上好的馬槊,基本等于在告訴别人,你是武将世家出身。普通人家,甚至是正常的文官貴族,都絕不會花費這個财力物力去打造一杆合用的馬槊。
這種神兵,蕭易原先隻是聽說,此番才第一次見識它的威力。黃沙萬裡的演武場上,身披精鋼魚鱗铠的哥舒翰揮舞馬槊往來沖殺,一炷香功夫挑翻三十餘騎,無人是其一合之敵,槊尖閃耀的寒光炫目到讓人無法逼視,如此威風,世間罕有。
伴随着衆兵士的歡呼,哥舒翰倒持長槊,策馬停在蕭易面前,笑問道:“如何?要不要學?”
蕭易早已看得目眩神迷,哪裡說得出半個“不”字?便在衆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随着哥舒翰去了小校場。這個所謂小校場其實隻是相對大校場而言,本身并不小,是個兩百步見方的院子,相對安靜私密,院子裡鋪着本地難得的細膩黃土,每日有專人灑掃維護,隻有王忠嗣以下少數幾員大将可以随意出入,他們慣用的長兵器也多半放在這裡,便是陪練的兵器俱精心準備,打造精良。隻可惜這裡也沒有多餘的馬槊,哥舒翰給他找了個重量手感接近的上好長矛先練着,答應回頭定會弄來一柄真正的馬槊送他。
馬戰不同步戰,蕭易最擅長的小巧騰挪功夫重點全在腳下,但上了馬,腳法施展不開,他的功夫便立時打了個折扣,好在還有一把子好力氣,腰背功夫又紮實,改用馬上的長兵器學得也甚順當,隻是習練未久,所乘之馬也算不上神駿,還做不到與胯下的戰馬人馬合一。
但可心意相通的好馬同好槊一樣難得,急不來。
自從蕭易開始跟着哥舒翰習練馬槊,李信便放了他的長假,允其常駐哥舒翰帳下,哥舒翰假公濟私,給了蕭易出入小校場的權限,使其可随時來這裡習練馬術與槊法。
蕭易心中存着事,隻是無處着落,情知着急也沒用,便把滿腹對李林甫的恨意都化作了習武的動力,天天風雨無阻,天不亮就跑來小校場發了狠一樣習練槊法,兩個時辰後全軍點卯,随便吃點什麼,又跟着大校場的兵士們一起操練軍陣,午後回自己帳子裡埋頭記錄這些日子聽到的蕃人慣用之法及應對變化,尤其涉及山地仰攻的戰鬥,事無巨細,聽到甚麼記下來甚麼,然後再細細整理思索,有不明白的地方,等哥舒翰空下來,再一股腦找他問。
如此一來二去,哥舒翰漸漸發現不對,這蕭易的問題怎麼越來越難?有些連他都答不上來了。他沒那麼多想法,甚麼前輩的面子全沒考慮,不知道就真說不知道,但看着蕭易失望的面孔,還是安慰道:“我不曉得,節帥一定曉得,你等着,我幫你問節帥去。”
哥舒翰是行動派,抓着蕭易,将他整理的那些東西胡亂揣進懷裡,翻身上馬,直奔王忠嗣的節帥府。節帥府是原先皇甫惟明的行轅,王忠嗣剛接手河西隴右兩鎮時,為擔心有人生事,便常駐軍中帥帳,待局勢相對穩定後,偶爾也會來涼州城裡的節帥府小住,這幾日便是如此。
蕭易被哥舒翰這樣抓着一路走,不做聲,也不反抗,心思卻有些亂。他不是不敢見王忠嗣,要取得石堡城一戰的參與資格,最後總要着落在王忠嗣這裡,但他也知道,王忠嗣并不希望他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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