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九年十一月底,高桢攜妻女乘坐舟船到達京師,至盤龍港下船。
張大都督與蘇夫人之子張曜并一些故舊好友在盤龍港一帶為高桢接風洗塵。
張曜待見到郁姬和身後奶母懷中的白胖女嬰時,面上便是自然而然和煦親切的微笑:“仙蕤妹妹好。早前便聽得父親母親在雲州為我新認了一個妹妹,倒是今日才得相見。”
郁姬一愣,也斂衽行禮:“……大哥哥好。”
張曜上前逗弄雁雁軟乎乎的臉頰,與高桢笑道:“我這外甥女兒長得真是玉雪可愛。”
說罷便示意身後家仆遞上來一個錦盒,取出一枚羊脂玉項圈,親手戴在雁雁的脖子上。
“外甥女頭回來舅舅家,舅舅給一點見面禮。”
這項圈是金鑲玉的,上頭泛着金玉的耀眼光澤,隻是并沒有綴金鎖,雁雁一隻手握着搖了搖,沒聽到鈴铛響聲,頓時垮下了臉。
張曜故作訝然地逗她:“外甥女嫌棄舅舅的禮不夠重?這可如何是好?來日等你出閣嫁人了,舅舅給你領到家中來,陪嫁任你挑選,可好?”
衆人便都哈哈大笑,冬日寒涼,此廂卻沒有半分凄涼沉頓之氣,仿佛高桢并不是被人彈劾了、被皇帝提審來的一般。
郁姬連忙解釋:“不是的,雁雁不是嫌棄大哥哥的禮不好,是這孩子平素就愛聽個響,不論金的銀的石頭的,唯有挂個鈴铛她才高興。”
張曜擺了擺手,“不過是要個鈴铛罷了,做舅舅的有什麼不能給的?我不日便叫人再打一個來,送給外甥女兒。”
衆人寒暄說話之間,忽見郁姬身後還跟了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有些怯怯地看着他們。
張曜便問:“這孩子是?”
高桢道:“在老家所認的義女,我和仙蕤的幹女兒,雁雁的姐姐。”
他并未向衆人提及韋酥兒家中落敗、親人俱亡的消息,也沒有說她原來是投奔自己的姑父高檢、被姑父一家不容才養在他與郁夫人膝下的事情,隻說是幹女兒。
韋酥兒暗自咬了咬牙,眼底不禁泛起熱淚。
張曜了然一笑:“原來是我的大外甥女了。”
他解下腰間玉佩贈給酥兒,“怨你爹爹不好,竟也不和我說一聲,叫我忘了多拿一隻項圈來。今晚上得叫你這義父與我們做東請吃酒才是。”
韋酥兒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一時還有些瑟瑟地不敢去接。
張曜直接将那玉佩挂在她脖子上,“舅舅的禮都給了,怎麼還不叫一聲舅舅呢?”
“……舅舅。”
韋酥兒小聲道。
說話間,一行人便上了馬車,去張曜家中吃酒。
張曜特意為自己的幹妹夫一家備了接風洗塵的宴席,也是彼此之間聯絡加深感情的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高桢是受人彈劾、被皇帝提審的半個罪臣,明眼人這個時候都該和他避嫌,唯獨張曜等人渾然不在意,今日還來到碼頭特意迎接。
這便是要和高桢站在一起的意味了。
一則是張曜知道高桢大概率不會出事,二則……就是和高桢拉攏上感情和聯系,方不負父親母親為自己所下的苦心。
蘇夫人為什麼要認郁姬做義女?
張大都督為什麼還要給郁姬貼上一份嫁妝,風風光光送她出嫁?
若是論情意的角度,當然是因為蘇夫人也确實心疼郁姬的身世,張垚佑也确實看重高桢這個後生和下屬,想要成全高桢對郁姬的這份男女之情。
但若是從論利益的方面來說……當然也是為了給自家多拉攏一個姻親了。
郁姬當了張氏的義女,她和張曜論兄妹,張曜就是高桢的大舅子了。
兩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從此就在利益上有所捆綁。
張垚佑自己草莽發家,本無多少家族和故舊的支持,膝下也唯有一子一女。
高桢的家世也同樣算不上多少,朝野之間巴拉巴拉,兩家都沒有多少官場裡有用的親戚,也沒多少的照應。
但是張垚佑曾經既然親眼所見高桢對着郁姬動情的時候有多瘋狂,他和蘇夫人商議一番,成全了他的婚事,替他做了這個媒,不僅是成人之美,也是一下子就給自己家多了個姻親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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