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娴音略微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将藥碗放進她手裡後,起身出去回避了。
駱思存在床榻邊坐下,舀了一勺湯藥,剛擡起手,便見着乾元帝往裡别着臉,不僅并不配合的模樣,亦不肯說一句話。
自他醒來後,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這般對她了。
前幾次恐怕還是因着歉疚,今日許是也察覺到了她的來意。
駱思存心下了然,也不準備再嘗試喂他喝藥了,隻是輕歎口氣,自顧自地說:“父皇,兒臣還記得小時候因着不知天高地厚總是受傷生病,您也這般喂過兒臣。雖然您表面看上去很兇,但每次都不舍得真的責備兒臣一星半點。”
“那時您還是一位百姓愛戴的好皇帝,是兒臣欽佩的頂天立地的好父親,也是……母後不顧一切甘願追随的大英雄。”
“可是再看看現在,您曾看好的金科狀元野心勃勃,全然一副奸佞權臣的嘴臉;您曾寵愛的貴妃娘娘蛇蠍心腸禍亂朝綱,您覺得,這些全然與您無關嗎?”
她聲音漸漸重了,帶着些疲憊,偏生語調卻又十分平靜:“這一年來,母後為了您,憂思成疾,身子大不如從前,可她仍是不計前嫌地服侍您,陪伴您……”
“你給朕住口!”
乾元帝大吼出聲,似是再也忍不住,終于轉回頭來,面色愠怒,胸膛起伏不定。
大半年前,乾元帝還正值壯年,須發烏黑,容光煥發。
駱思存看着眼前這個面龐瘦削,雙頰松弛得隻剩下兩層猶自顫抖着的皮,衰弱又蒼老的人,仿佛有些認不出來了似的。
“嗯,生氣就對了。”駱思存面不改色道,“兒臣就怕您如今破罐子破摔,隻知逃避,連氣也不會生了。能生氣便說明這番話戳到父皇您心窩子裡去了,可見您對一切都很明白,可令兒臣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您心如明鏡,卻就是不願放下呢?”
“長鸾,你如此對朕說話,是想造反嗎!來人啊,來人……把她給朕拖出去!”
他言語中飽含怒火,還妄圖以上位者之姿來鎮壓她的氣勢,可惜往日的威儀早已不在,此刻根本無濟于事。而王娴音一開始便将侍衛宮女都支得遠遠的了,他吼完許久,竟無一人回應他,表情越猙獰,便愈發地顯露出他心底深處有多難堪。
駱思存站起身來,緊抿着唇,眼中蘊含着不輸這臘月天的清冷之意,讓人不由自主感覺出刺骨的寒。
頓了片刻,她退開一步,雙臂伸展作揖,而後慢慢拜倒,額頭觸地,發出沉重的一聲悶響:“為了江山社稷,還請父皇三思。”
駱思存這個頭重重磕在乾元帝心上,他歪着腦袋看着,蓦地難以克制地痛哭流涕:“你們都在逼朕,都在逼朕!是不是要朕死了,才合你們心意?!”
“父皇……”駱思存擡起頭來,略帶悲憫地看着他,聲音放緩了一些,“沒人想逼您,是您自己害怕面對事實,面對所犯過錯。”
他咆哮道:“朕不過是想體面一些,又何錯之有?!”
駱思存深吸一口氣,沙啞出聲:“您若不知,兒臣便為您細細數來。”
“秦州旱災,您不顧幾萬百姓性命,縱容貪官污吏橫征暴斂,此為一罪;您默許楚妍虐待無數後妃宮女,羞辱包容愛戴您的糟糠之妻,全然無情無義,此乃二罪;朝中有人徇私枉法、栽贓嫁禍,您不僅不查反而黑白不分,殘害忠良,此乃三罪;您疑心重,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信奸佞,遠忠臣,德不配位,此乃四罪!”
她冷笑着,聲聲凄厲,“諸此種種,難道都勾不起您一絲一毫的悔過之心嗎?”
她這段剖白宛如利刃割喉,扼得乾元帝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目眦盡裂,雙眼瞪得極圓,仿佛兩顆冒着血絲的銅鈴。
但駱思存毫無懼意,亦無恨意,她隻是坦蕩地迎上他的目光,與之對峙,眼眸中凝聚着令人無處藏身的光。
良久,乾元帝兩行淚流了滿面,他終于閉了閉眼,第一次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敗下陣來。
“長鸾,也許你說得對,”他虛弱地喊了她一聲,淚流幹了,整個人仿佛已枯涸成田,垂垂老矣,“是朕錯了,是我錯了啊……是我對不起大梁……”
駱思存背過身去,瞥見王娴音在門外影影綽綽側耳傾聽的身影,聽到他這句“錯了”時,拿着帕子掖了掖濕潤的眼角。
再轉回身恭敬告退之際,駱思存嘴角勾了勾,紅着眼睛,釋懷一笑:“父皇實乃上天眷顧之人,時至今日都未曾真正成為孤家寡人,若當真有悔,不如試着珍惜眼前人。”
*
駱思存出宮後第二日,乾元帝便召集朝中重臣,當着所有人的面宣召傳位于駱思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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