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宦官手起刀落,争相做着那第一個剜肉的人。戚如珪蒙住眼,不忍去看那血腥,卻聞耳邊“撲通”一聲,她睜眼一看,見懷德帝四肢僵直,癡癡滾下了階。
群臣戛然靜下。
……………………
廊下晚風甯和,暮色勾人。這樣的好景緻,卻沒一個人駐足細賞。
衆臣子齊跪在廊外候着,懷德帝被擡進去了兩三個時辰,太醫院忙進忙出,連踹氣的機會都沒有。衆人看着這動靜,就知懷德帝這次犯病不輕,心中都在盤算着以後。
太後孤坐在榻前,枯燈照得她面色昏黃,滿是浮腫。懷德帝睜開眼,氣息尚在,澀澀道:“母親……朕這個皇帝已盡力了……”
太後将衆太醫遣退,殿中隻留彼此二人,她說:“皇帝不要多想,如今這個時候,你絕不能死。”
懷德帝絕望道:“昔有罽賓王獲一鸾鳥,欲使其鳴,其不鳴也。有人告訴罽賓王,何不懸鏡照之,鸾鳥見鏡中同類,哀響中霄,一奮而絕……[1]”
“母親,有時朕覺得,朕就是那隻“欲使其鳴”的鸾鳥。”懷德帝滿懷傷感,淚水連襟。
“母親今日在新歲宴上發落的陳铨,便是鏡中同類。朕見他被鉗在地上,被人活生生地割肉、剜肉,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懷德帝氣息越來越弱,大有油盡燈枯之勢。
殿外細風吹進,将他滿頭蓬發吹得更加散亂。懷德帝伸出半隻手,凝在空中,道:“朕何嘗不是那隻可悲的鸾鳥,母親要讓朕叫,朕必得叫,母親不讓朕叫,朕就不能叫。若是母親哪天動了殺心,要取朕的肉,朕便是那陳铨,任母親宰割!”
太後無言。
“朕是人!”懷德帝挺起身,音容顫抖:“朕是個活生生的人!母親可曾知道,兒子在這宮裡待了大半輩子,沒有一天是真的被當做是一個人來對待!”
懷德帝閉上了眼,鼻口大口大口呼着氣。
“隻有洛貴人把我當人看……隻有她……真心待我……”懷德帝眼裡劃過一絲柔情,他半倚在床上,歪頭道:“可這唯一的……唯一的一點兒溫存,母親竟也要趕盡殺絕……朕……朕……”
皇帝指尖飛顫,緊抓太後的手使勁地搖。清風撥起簾帳,鋪開一地寒涼。
太後平靜道:“洛貴人心存歹念,試圖加害天子,死不足惜。”
懷德帝吭哧一聲,歪過頭去。
“她私自替皇帝安排診見宮外大夫,怎麼,是覺着哀家替皇上安排的禦醫不夠好嗎?還是說,她覺着哀家的藥裡有問題,要來幫你平反?!”太後眸底一寒,推開懷德帝的手,嚷聲道:“皇帝的身子隻能由哀家來管,任他是誰,也阻礙不了哀家!”
懷德帝淚已流空,他說:“朕知道那藥膳有毒,隻是毒量極少,須嚴密克控。母親用這樣的慢毒,也是為了方便掐好日子讓朕死。”
太後見彼此臉皮已徹底撕破,也懶得裝下去了,她坦言道:“不錯,哀家就是要你的命握在哀家手裡。哀家要你晚些死,這每次的藥量就循次減少,哀家要你早些死,每次的藥量就加足加猛。你坐在了龍座上又怎樣?連死都不能順着自己的心意,還有什麼資格與哀家争?”
“争?”懷德帝憤憤一笑,含淚悲歎道:“朕從未想過與你争什麼,朕隻想做一個人,一個真真切切的人!”
懷德帝說完這句話,胸口老血如柱噴出。血花濺滿小半邊牆,将整個大殿襯得詭色迷離。
“朕這一生……從未做過一回……一回主……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力……無力……如今朕……朕隻剩這最後一口氣……母親……母親就容朕……朕做一回主吧,讓朕安心……安……心去也。”
懷德帝話一說完,全身都像失了力氣一般,沒了動靜。
太後推了推懷德帝的身子,說:“你不用裝死博哀家可憐。”
“你起來啊!”太後又推了推,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了出來。
她微微回過頭,起手探向懷德帝鼻頭。經由片刻驚訝後,殿内飛出一聲凄嚎。
外頭群臣驚起,很快,噩耗傳遍宮闱。
公孫惑坐在司天監的房頂上,掌着星盤,對屋下頭的戚如珪說:“我早說過,新歲會有血光厄運。”
戚如珪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作揖道:“先生神機妙算,算出了今天的一切,才讓我有大出風頭的機會。”
“等着受封吧。”公孫惑看着絢爛星光,笑說:“越來越有趣了。”
作者有話要說:[1]:關于青鸾舞鏡的典故,最早出現在範泰的《鸾鳥詩序》,後來引申意為夫婦生離死别時的悲痛。在這層意思下,包括李白、駱賓王等都寫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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